第6章 堅守最後
2025-03-21 21:47:13
作者: 十三味
喬二爺看上了永福客棧,裴老爹萬分不舍,這是他半生經營的客棧,既是心血也是命根,咽不下這口氣卻又萬般無奈。
客棧里已經住下的客人都受了驚嚇,匆匆收拾包裹結帳,有些老顧客也只能是嘆著氣安慰下老爹然後離去。
兩個夥計有些難為情地來向老爹請辭,老爹嘆了口氣,個個都是要養家餬口的人,都要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要在這裡討生活,就不能跟喬二爺作對,不跟二爺作對,就不能再留在客棧了。
老爹對明珠道:「女大不中留,爹知道你早就想去京城了,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明珠咬著下嘴唇道:「爹,我哪也不去,你不用趕我走,我就在這裡。」
翠花還在廳堂里收拾著殘局,老爹揮手道:「翠花,你去找大能耐吧,那是個好男人,女人能嫁個好男人,是福氣。」
翠花沒停下手裡的活,只是紅著眼睛道:「我不走。」
翠花原是嫁過一回的女人,家在半山腰中,過門後兩個月,男人上山打獵被老虎吃了,一個婦道人家過日子不容易,大雪封山的時候,是老爹把她從饑寒交迫中帶出來收留在客棧中,這裡就是她的家,老爹就像她的父親,明珠就像她的妹妹,在這個時刻,她不想走。
明珠張開胳膊,抱著老爹道:「爹,你讓我們走,你為什麼不走?」
「這是我的根,總要有人留下來做些什麼,不然這客棧跟人一樣,會傷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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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明珠問老爹道:「今天這店還開不?」
老爹堅決地說:「只要我還在,就開。能開一天就是一天。」
客棧卸下門板,開店營業。
只是沒有一個客人上門。
甸子街市鎮不大,喬二爺昨天砸店的消息已經傳遍,沒有人再會來找霉頭觸。更何況,喬二爺的家奴們也把盤店的風聲放了出去。
誰都得罪不起喬二爺。
老爹心裡的天平上,一頭是喬二爺,一頭是客棧,不是他想得罪喬二爺,他這把老骨頭了,離了客棧還能上哪裡去?
主顧們沒有上門,喬二爺卻再次上門了。
喬二爺踱步四處看看:「呦呵,桌椅都哪去了,來了客人,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哪行,再說,這屋子裡的東西可都是我的,誰都別亂動啊。」
明珠冷眼瞅著他道:「該砸的都被你砸了,客人也都被你嚇跑了,你還來做什麼。」
喬二爺搖了搖頭道:「你看你們把這家客棧折騰的,衛生不達標,服務不周到,菜品不新鮮,客人不跑才怪。只是客人跑了,你們為什麼不跑啊?」
明珠壓住怒火道:「還有沒有王法,俺們在這幹了半輩子了,憑什麼你說走就得走。」
喬二爺伸出兩根指頭從袖中捏出一紙公函:「我才是這裡的主人,看清楚了,永福客棧的營業執照,縣衙蓋章的,人證呢,你們說,是不是?」
身後的狗腿子紛紛附和:「對,這本來就是二爺的產業。」
裴老爹他們見了這張扣著血絲拉乎的印章的紙張都蒙圈了,他們經營永福客棧多年,現在因為這張輕飄飄的紙,過往的一切就都被毅然決然的否定了。
胳膊扭不過大腿,老爹打著商量的口氣道:「二爺,您行行好,小老頭年過半百了,除了這客棧,沒有依身之處,能不能容小老在這店中?」
喬二爺沉下臉道:「昨天的話,沒聽明白麼,三日之內,走人。」
明珠的雙眼幾乎要迸出火星道:「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我就不信這天下沒有說理的地方。這永福客棧就是我們的,你別想把我們趕走!」
李四拉住明珠,另外兩個狗腿子,一左一右架住裴老爹,喬二爺拿刀挑開他的衣服,在腹部上慢慢的劃出一刀,血流了出來,滴答,滴答流淌到地板上。
喬二爺冷笑著道:「想明白了,早搬走,早了事。不然,我的人,每天都過來劃一刀,到時候,怕您老身體撐不到我新店開業的那天了。」
明珠在一旁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跟你們拼了!」怒火中燒的她,一拳打在李四腮幫上,李四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她想衝到老爹的身邊,只是始終無法靠近,狗腿子們一擁而上,將她摁倒在地上,她的臉緊貼著地板。
喬二爺手裡帶著血的刀子從她面前揮過,「這麼個又胖又丑的丫頭,我這刀子可不忍心給你割肉減肥。」
「知道什麼是最痛的方式,不是自己身上。」
喬二爺的刀子反手割過老爹的肚子,又是一行鮮血,滴在明珠面前的地上,甚至濺到了她的臉上,喬二爺拿起一塊布擦拭乾淨刀子,「傷在最親的人身上,這樣子,會不會覺得更痛一些?」
看著得意洋洋的離開的喬二爺一夥,明珠咬的下嘴唇都要出血。
老爹身上那道半圓形的長口子在流血,狼狽不堪,明珠拿衣服包住,怎麼也止不住血,血再次洇透衣衫,淌到地上。
鎮上的郎中怕得罪喬二爺不敢過來醫治,翠花拿來些平時上山采的草藥敷在傷口上才止住血。
外面飄起了大雪,還是秋天,氣溫忽然轉涼,竟然下起了雪花。
夜深了。
明珠爬上屋頂,坐在屋脊上極目遠眺。黑綠色的松林,皚皚雪山,細如鉤的月亮,伸手可摘的星星。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而最熟悉的,還是永福客棧。
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她是這樣的喜歡這家客棧,這家伴隨她成長的客棧,依依不捨,百般留戀。
人,都是在快要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
有家的人都會戀家,在外的遊子戀家鄉,在家鄉的人會戀老屋,這客棧就是他們的老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和老爹一樣,開始留戀這樣,雖然她還未曾遠離,沒有體驗過離別的思念和傷痛。
炕桌上一盞瓦台油燈,燈里的油不多了,明珠拔下發間的簪子撥了撥燈芯,瑩瑩如豆的燈焰兒發著青綠的光,襯著老爹消瘦的面頰。
裴老爹把明珠叫到床前:「爹要走了,可惜什麼也不能留給你。」
明珠握著老爹的手:「爹,你放心,這客棧,我一定會守住。」
老爹搖搖頭:「丫頭,爹最放不下心,就是你的終身大事,結婚是為了讓你有個新的家,不管那個人是不是王志祿,爹希望你將來找個能保護你的人。」
「爹,我現在只想保護你,保護好永福客棧。」
老爹的眼睛似乎望向很遠的地方:「知道為什麼叫永福客棧麼,爹是想讓家人都永遠幸福,讓所有人永遠幸福,可惜以後不能陪你了。柴收一灶煙,人活一口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得燒,好孩子,要幸福下去,離開這裡,去尋找你的幸福,爹在天上看著呢。」
「爹,要走,咱們一塊走吧,換個地方,再開一家客棧。」
「好啊——」
裴老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猛地頭往後一仰,又往前一傾,明珠看見一道鮮紅的血的飛瀑呼嘯著飛濺出去,地面頃刻間染紅了,老爹的一隻手垂了下來,永遠地離開了。
裴老爹的眼睛是睜著的,空洞洞的像沒有星星的夜空,明珠知道,他不甘心,那可是他苦心經營了一輩子的永福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