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白明珠

2025-03-21 21:47:03 作者: 十三味

  金秋九月,天高氣爽,青綠的針葉松,深綠的雲杉,火紅的楓樹,黃燦的岳樺,色彩斑斕,漫山遍野層林盡染,一道道,一條條如彩綢般為長白山披上秋日的錦繡華章。

  鬱鬱蔥蔥的草叢中,閃出一人一狗。

  那狗身材有小牛犢般壯實,背部金黃的毛色間,嵌著兩條對稱的淺黑花紋,油光閃亮,像塗了一層彩釉。眼若銅鈴鐺,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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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扎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叫明珠,長白山下甸子街人,皮膚黝黑而健康,眼睛烏黑而明亮,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圓乎乎的肩上挎著一隻籃子,一邊走一邊在林蔭樹下尋找蘑菇投入籃中。

  大黃輕快在前跑著,不時頂抬起鼻嗅聞,豎起耳朵諦聽,忽然發現窸窸窣窣的草叢中翹起一根尾羽,凌空一閃,猛躥過去,一口便咬住了山雞的脖子。

  明珠拿過山雞,掂了掂分量,摘下一根艷麗的尾羽插上髮髻,「大黃真棒,今晚的晚飯搞定,山雞燉蘑菇,我想我現在可以吃些飯前水果。」

  秋天的長白山,到處是紅丹丹、紫瑩瑩、黃澄澄的秋果,一嘟嚕,一串串的覆盆子、都柿子、山丁子、紅菇娘絡繹不絕閃現在林間樹梢上、灌木叢、花草間,姑娘的最愛,是都柿子,剛好找到好大一叢,一手一把,吃了起來。手上、臉頰上都被染上了果汁,舌頭亦吃成黑黑的顏色。

  不提防,草叢中倏地豎起一條黑綠色的蛇,吐著血紅的須子,向明珠游來。危機關頭,大黃不顧一切躥上去,一口咬住蛇的脖頸,蛇身纏繞上來,在草叢中翻來覆去地打滾、撕咬,最終尖利的犬牙將蛇頭咬下。

  明珠知曉在大黃的庇護下免過浩劫一場,用臉頰在狗耳朵上親昵撫摸著,「我是老爹的掌上明珠,大黃是我的掌上明珠,今晚要好好慰勞你。」

  在大黃的身畔,閃過一簇瑪瑙般的紅色果實,在蒼碧的草叢中灼灼生輝,這是什麼果子,很罕見。

  明珠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莫非她遇見了人參!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在這植株附近開始挖土,果然不久,見著了人參腦袋,人參需要品相完整,留有須子,她從頭上取下鹿骨做的簪子一點一點將人參從土中刨出來。乖乖,這人參很是不尋常,露出了一點兒頭,不一會兒旁邊又挖出一個腦袋,難道她一次能挖出兩根人參,今天真是要走大運了。要知道一般參農要先拜山神,在山裡轉悠好幾天都未必能尋到一枝山參。挖著挖著,這兩根人參的肚皮竟然是連在一起的,最終出土的是一根連體胞胎的人參,如兩個手拉手的小人一般出世了。

  明珠小心翼翼用草苔將人參裹好,「這回回家,老爹可不能說我貪玩了。」

  為了慶祝人參挖掘成功,她又吃了一把都柿子,這都柿子滋味如飲酒般醉人,明珠此時已是腳步踉蹌,大黃咬著她的衣襟東倒西歪向山下拖去。

  長白山腳下,如星子般撒著些村落,其中有一處名甸子街。甸子街上的住戶多是災荒年間年從山東一帶逃難過來的人,他們來到後很快發現,在這裡只要手腳勤快,就不會餓肚皮,因為長白山蘊藏著無窮無盡的物產寶藏,可以說吃的、用的遍山皆是,俯身可拾。

  對於種地的農民來說,一年之計在於春。而對於山里人,一年之計在於秋。眼下,正是一年最盛時,放眼望去,橫貫穿甸子街中央的那條平時略顯冷落的街道此時熱鬧非常,老虎皮、雪豹皮、貂皮,狍子肉乾、蛤蟆油、黑熊膽,人參、山核桃、松子仁,各種擠擠挨挨的奇珍山貨看得人目不暇接,南來北往客商雲集,叫賣聲、討價聲、說笑聲高高低低充盈各處,匯聚成甸子街獨特的秋收街景,那些新采的山貨就在這熱熱鬧鬧中隨著客商販運到關內各地。

  旗幌飄搖,裴老爹的永福客棧就開在甸子街中央大道邊上。老爹最初在這路口擺下的只是個茶攤,四根柱子支起一個茅草棚,一張桌子一壺茶,供來往的人歇腳。一雙勤快手,一張親和臉,茶水攤漸漸建成茶館,茶館又擴建成今日的模樣,一幢二層樓的永福客棧,掐指一數,時光荏苒二十年整。樸實熱情的夥計,簡單可口的山味,童叟無欺的價格,凡是入住過的客人,無不點頭稱讚,冬天燒的火熱的炕頭,吃飯用分量足大海碗,客棧的生意越來越興隆。

  當大黃帶著明珠出現在客棧門口時,明珠醉的滿面酡紅,頭上歪插著山雞毛,身子左搖右晃,老爹皺了眉頭:「這丫頭,越來越是瘋地沒邊了。」又摸了摸大黃,贊道:「多虧了大黃,不然這人就丟人丟在山裡。」

  大黃汪汪叫了兩聲,似乎知道自己立下功勞。甸子街的好多獵戶都看上了大黃,想帶它去打獵,每次來店裡就會跟老爹說:「這樣好的狗白白養著,不跟著去林子裡捕頭鹿,抓個鳥什麼的太可惜了。」

  老爹笑眯眯地回應:「你們要是看上這條狗,行啊,誰娶我閨女,這條狗做陪嫁!」

  獵戶們聞言立時禁聲,再也不打這條狗的主意了。

  明珠是裴老爹的膝下獨生女,也是甸子街上地道的大齡剩女一枚,眼瞅著同齡的女娃紛紛嫁人,孩子都生下兩三個了,她依然待字閨中。

  明珠的媽媽當年生她時難產,死的早,她從小跟著老爹忙前跑後,成了客棧的半個當家人,走路虎虎生風,大腳板啪嗒啪嗒一腳一個坑,燒火、挑水,劈柴、燒飯,粗活、累活,樣樣能幹,在柴灶間忙裡忙外反倒疏忽了那些兒女家事,不塗脂抹粉亦不作釵裙妝扮,芳齡雖只有十八,長的卻像四十歲,長得珠圓卻不玉潤,因為她還很能吃,廚房裡新出鍋的粘豆包,好吃,來一鍋,剛燉好的酸菜肉,好吃,來一大海碗,那些好吃的東西讓她聞到香氣,入得她眼,便會接著入她口,如此吃來吃去,長成了一個小胖妞。幼時父親憐她是孤女,從來不忌諱她的口,明珠也樂得吃,待年齡漸長,看看身形想略加限制,不料限制導致偷吃,偷吃的結果是,吃得更多,身上的肉不減反增。

  有人曾經嗤笑老裴家養的閨女名為明珠,卻越來越滾圓的像個球,結果被明珠掄圓了拳頭,給捶得跟個球似的滾出了客棧。

  有女如此彪悍強壯,嫁人便成了難事。老爹託了附近好幾個媒婆找對象。巧舌如簧的媒婆們不辭辛勞奔波各處,花言巧語得美化明珠,竭力撮合。

  李家媒婆給她介紹過一個砍柴的小伙子,身強體壯,每日上山砍一大捆柴背下來,發散著松林的氣息。

  張家媒婆給她介紹一個獵戶,拳打南山,腳踢北虎,曾經捕捉過兩隻東北虎上縣衙里請賞。

  老爹自己還想把甸子街上一個常年賣山貨的介紹給她,那人時不時的會送些新鮮的山雞、狍子、蘑菇之類的到店,使得客棧經常有些新鮮菜。

  可明珠一律不答允,砍柴人手太粗糙,獵戶身上有動物的血腥味道,賣山貨的油嘴滑舌,她可不想有個人一直在耳朵邊蚊子一樣嗡嗡,這些她都不喜歡。

  老爹不滿道:「你這丫頭是不是跟大黃在一起呆的時間太久了,快成狗鼻子了,怎如此挑三揀四,莫不是你有了意中人?」

  老爹不由得氣哼哼地要翻翻老帳本,把與她同齡的那些嫁人的、生娃的都拿出來跟她孤家寡人的生活對比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嫁。

  傍晚明珠聞著香噴噴的山雞燉蘑菇的味道醒來,溜到廚房守著一盆剛出鍋的吃得嘴巴油汪汪的,被老爹抓個現形,又是一頓嘮叨,雞肉的美好味道讓她消化掉了老爹的這些警世良言,待老爹說的差不多了,方回道:「老爹,我可是你的獨生閨女,掌上明珠,怎麼著,也得找個絕世好男人。」

  「你這丫頭真是眼比天高,放眼咱這甸子街,真有那等有門第的,誰又看得上咱這開客棧的?」裴老爹環顧客棧里的三六九等人,心下茫然,丫頭心氣這麼高,大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怎會出人人中龍鳳,別說絕世好男人,不要絕了裴家的後代就好。

  明珠輕輕給老爹捶了幾下後背:「我親愛的老爹,您就別為我的事上愁啦。人生那麼長,應該找一個有趣的人一起過,您就省省心,別一下子把我和大黃都趕出去。」

  為了犒勞大黃今日護主有功,明珠丟給它一塊肉嘟嘟的大雞腿:「大黃,來,今天你有口福了。」

  大黃「汪汪」跳躍著咬在嘴裡,銜到一個角落裡吃去。

  裴老爹憐愛又無奈道:「你就挑吧,挑來挑去的,都留家裡成老閨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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