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青丘有危

  黃衫年輕人長了一張極中性的面孔，但一開口，縱然聲線同樣有些低沉，林洛然還是一下聽出她是個女的——本體為相思樹的女妖？

  當年那棵瀕臨本體崩潰的相思樹，居然真被楊麗莎救了回來。

  

  代價除了養魂木，還有楊麗莎的修為。看著還原成五味子本體的楊麗莎，林洛然沒辦法評價她這種行為值不值……縱然她本身心中理智尤存，為了自己在意之人，林洛然也拿不準自己會不會作出這樣在別人看來極其傻帽兒的事。

  「你是阿無？」

  林洛然依稀記得，楊麗莎當年氣急敗壞對她吼叫，逼她履行約定時，口中叫的確是「阿無」。

  她以為楊麗莎斬不斷放不下的必是一個男妖，就像年少時，她狹隘地以外這世上最動人的只有愛情。沒想到楊麗莎口中的「阿無」，是一個比世間尋常男子要耀眼萬分的女妖。

  她身穿淺黃衣衫，頭髮簡單豎起，與林洛然那晚在洞庭妙音法會上的中性打扮不同，阿無身上散發的氣質，讓她男女莫辨，好像穿破時光枷鎖，從魏晉時突然步入地球新紀元的魏晉名士。

  沒錯，林洛然總算找到了形容詞，相思樹所化形名叫「阿無」的女妖，完全沒有相思樹被人所賦予的纏綿悱惻的氣質，而是從內而外散發著一種「名士不羈」的泱泱大氣。

  阿無只是看了林洛然一眼，一言不發，帶著楊麗莎的本體五味子轉身欲走。

  寶嘉皺起了眉頭，雖然她面對林洛然時心情很複雜，但這樣被無視，也像在打她臉。

  林洛然拉住了她，搖了搖頭。

  莫說相思樹女妖此刻也是個傷心人，她們該體諒，就算真有衝突，不到必須之時，林洛然也不會讓寶嘉上前出戰——就如同當年她看不透楊麗莎，如今元嬰已成，她依舊看不透這個「阿無」！

  蓉城早不是昔日那個什麼都慢半拍的悠閒之都，又被相思樹化形之事所擾，林洛然和寶嘉的談話被打斷，兩人都知道這次的契機失去了，沒了深談的性質。

  氣氛有些尷尬，林洛然覺得自己口笨難言，兩人正在僵持，已是一片廢墟的舊日蓉城鉛灰色的薄霧中，一隻潔白紙鶴緩緩飛來。

  林洛然伸手接住，紙鶴白色的羽翼沾染了灰霧，不似往日輕盈。

  展開紙鶴，林洛然掃了一眼上面所寫的寥寥數預，一向冷淡的眉頭不知不覺微皺。

  寶嘉隔得近，也不經意瞧見了紙鶴上的內容，鬆了口氣：「你既要去青丘，我們就此別過吧。」

  林洛然無意識點頭。

  身邊陡然颳起了一陣風，吹得人不自覺閉上了眼，再睜開時，相思樹妖一身黃衫靜靜立在眼前，啞著聲音問：「你要去青丘國？」

  上下打量了林洛然一番，以地星如今的環境，能修到元嬰期的女修，或許還真的有些門道。然而青丘之國在她還未化形前就失落在了時光長河中，這女修談何說起？

  林洛然回應阿無的，是一個淡淡的白眼。

  她要去青丘，關這樹妖何事，女妖懶得搭理她，她也不至於厚著臉皮貼上去，畢竟當年和她有幾分交情的，是楊麗莎，不是這什麼「阿無」。

  寶嘉覺得一報還一報，眼角浮起了笑意，只覺得先前的憋屈一掃而空，變得十分暢意。

  但那阿無卻不太在意，果真如魏晉名士一般，不拘小節，復又向林洛然重新介紹了自己：

  「我叫無香。」

  無香，相思樹開花其實是有香氣的，只是需要靜下心才能聞見。林洛然看著纏繞在無香手腕上的五味藤，想起昔年和楊麗莎同去通天塔穿越古巴比倫的交情，先前的不快散去，點了點頭：

  「林洛然。」

  無香恍然，「是你啊。」

  她再度化形之前，靠著養魂木和那傻丫頭的能量，已經神思清醒了。

  那丫頭在她面前提過「林洛然」三字，卻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只是擔心她化形之後境界不穩，告訴她林洛然手中既能拿出兩棵養魂木，說不定就還有第三棵……妖行事沒有人族披在表面上的虛偽廉恥，無香並不覺得楊麗莎所為有什麼錯。

  不過，現在她要去青丘，就得藉助林洛然之力，楊麗莎所謀劃的，無香只能放棄——妖是沒有道德枷鎖，但並不代表她們都是一群恩將仇報翻臉無情的畜生。

  「不知林道友可否幫無香一個小忙？」

  林洛然想了想點頭，寶嘉有些怒其不爭，覺得林洛然骨頭甚軟，別人稍微示好，她就放棄了先前的成見——如今改名叫做曼佳•諾蘭的寶嘉卻沒有想到，若非林洛然的好脾氣，有娜美星發生的事情在前，她們如何能輕鬆談話？

  林洛然卻不了解寶嘉的想法，樹妖無香修為深不可測，她沒有必勝的把握，兩人又無深仇，算起來還有一些淵源，各退半步並不算丟人。

  存了這樣的想法，林洛然才能從容點頭：

  「同是修行中人，無香道友不必如此客氣。」

  …………

  山東濰坊。

  一路從蓉城趕到洞庭，請了專業的人士照顧弗蘭克，再匆匆和林洛然兩人趕至山東濰坊，曼佳•諾蘭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哪門子風。

  看著並肩在前的一人一妖載笑載言，諾蘭說服自己只是不喜那樹妖囂張氣焰，絕對不是性格中那一絲護短……縱然她已經全然忘卻林洛然這個舊友，但林洛然這人做人不錯，她私心裡不願林洛然被女妖哄騙。

  再說樹妖模樣，不男不女，諾蘭一路默不作聲，毫不掩飾心中的不喜。

  「林道友，就是此地了？」

  無香閉著眼睛，焦土上方煥發著濃郁的靈氣，變異獸們完全占領了靈氣泄露的焦土坡，看見林洛然三人，虎視眈眈，將她們當成了來搶奪地盤的強大未知生命。

  林洛然眼尖，在一頭變異象的腳下，發現焦土上有一抹刺激人視網膜的綠色——那是一株新紀元前再普通不過的蒲公英幼苗，此時卻真真切切長在新紀元地球的焦土上。

  靈氣泄露如此嚴重，青丘裡面，果然發生了大的動盪。也不知老廖和小青狐情況如何了。

  林洛然心中擔憂，加上紙鶴在路上耽擱的時間，青丘的情況或許更惡化了。

  讓人著急的是，哪怕她得到了進入的辦法，也得等到晚上。

  「希望今晚會有月亮。」

  晚上天氣晴朗，月華之力才會達到最大，她不是青丘遺民，若非和小青狐相伴多年，使盡全力也是進不去的。

  兩人一妖都是修行人士，半天時間並不足以影響她們心境使之心浮氣躁，夜幕很快降臨，飛舞在四周的靈氣光點越發清晰。

  林洛然看了看天色，只有故技重施，像妙音法會那晚一般，將月光穿透層層污濁空氣引了下來，她還向白仙子借用了那塊「萬載空青」。

  這也是產自青丘的「青丘石」，沾染了青丘的氣息，萬年不會消散，林洛然是嗅不出，青丘界卻能感應到。

  月光照在那一截萬載空青上，將青石纏繞起來，在一片流光中，驚擾了占據此地的變異獸。

  見那些變異獸撲來，寶嘉不過是挑了挑眉毛，無香沖那些變異獸輕呵了一聲「定」，它們皆被定在原地不得動彈，先前的風聲鶴唳全然不見，方圓十里安靜地聽不到一聲蟋蟀鳴叫。

  沒有任何靈氣波動，寶嘉脊背發涼，終於明白林洛然不讓她衝動的原因。

  林洛然眼尖餘光瞥見樹妖動靜，眉梢也微不可見跳動了下。

  定身術，她研究了許久，定住變異獸這樣弱小存在當然行，但是定住這樣一大片？林洛然暗暗搖頭，她再練習個十年差不多。

  萬載空青騰空躍起，像指南針般在半空打了個轉，撲向了被變異象踩得支離破碎的蒲公英發苗處，狂風忽起，空間發生了扭曲，萬載空青的一半已經消失在成光線折射的無形牆壁中，眼見著就要消失殆盡，林洛然牢牢握住剩下的一截，反手拽住了寶嘉胳膊：

  「走！」

  兩人消失前，無香緊跟著寶嘉後腳，也踏入了狂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