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張家奇事

  小蒲問李堯臣：「李兄，你說我若是去張家拜訪，告知他們這兩個小廝的所作所為他們會不會告訴我他們一家發達起來的故事。」

  李堯臣：「此事不妥，那張家能養出刁奴，或許也不是良善的人家。」

  小蒲覺得此言有理，暫時打消了念頭，不過那賣菜的老漢想必應該是知曉的，他們返回那賣菜的老漢攤子前，小蒲請他喝茶，給了他一兩銀子，請他說說張家的故事。

  這位老漢早年和張家住得近，對他家的事都知曉，現在有人願意拿錢聽他說，當然是事無巨細都說了出來，老人說話實誠，雖然才和張家小廝鬧了矛盾，但也沒有刻意抹黑。

  張家的家主乃是張老漢，祖籍是山東人。明朝末年山東大亂，他的妻子被清兵搶走了。

  出事前張老漢常年客居河南，妻子被搶走後就在河南安了家，另娶了妻，生了個兒子取名張訥。

  不久，第二任妻子死了，張賓又娶了一個妻子，也生了個兒子，取名張誠。

  張誠的母親牛氏性情狹隘兇悍，對張賓前妻的孩子沒有好臉色。讓他當牛做馬，給他吃粗劣的飯食。

  又讓張訥上山砍柴，責令他每天必須砍夠一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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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砍不夠，就鞭打辱罵，張訥無法反抗，只能夾縫中求生。牛氏對親生的兒子張誠，則像寶貝一樣，給他吃好飯好菜，家裡的蛋和肉都給了張誠，也不用他幹活，讓他到學堂去讀書。

  後來，張誠漸漸長大了，性情忠厚、孝順和母親牛氏完全不一樣。

  他不忍心哥哥那樣勞累，暗暗勸說母親，牛氏不聽。

  有一天，張訥進山砍柴，還沒砍完，忽然下起暴雨，他只好躲避在岩石下。

  雨停了，天也黑了，他肚子太餓，背著柴回家了。

  牛氏看到砍的柴不夠數，就發怒不給飯吃。張訥飢餓難忍，只得進屋躺下。

  張誠從學堂回來，看見哥哥虛弱的樣子，就問：「是身體不舒服嗎？」

  張訥：「無事，只是太餓了歇會兒就好。」

  張誠問他原因，張訥說了實情。

  張誠轉身出了門，過了一會兒，張誠懷裡揣著餅來送給哥哥吃。哥哥問他餅是哪來的，他說：「我從家中偷了面，讓鄰居做的。你只管吃，不要說出去，千萬不能讓母親知道。」

  張訥吃了餅，囑咐弟弟說：「以後不要這樣了！讓你們母子生了嫌隙就是我的罪過了。況且一天吃一頓飯雖然餓，也不會餓死。」

  張誠：「哥哥本來身體就弱，每天還要上山打柴，只能吃一頓飯這怎麼能行！」

  第二天，吃過飯後，張誠偷偷上山，來到哥哥砍柴的地方。張訥見到他，驚訝地問：「你來幹什麼？」

  張誠：「幫哥哥砍柴。」

  張訥：「誰叫你來的！」

  張誠：「是我自己來的。」

  張訥：「別說弟弟不能砍柴，就是能砍，也不行，快回去上學，要是耽誤了功課就不好了。」

  張訥催促他快回去，張誠不聽，手腳並用扯著柴火，還說：「明天我要帶斧頭來幫哥哥打柴。」

  張訥過去制止他，見他的手指出血，鞋也磨破了，心痛地說：「你還不回去，我就用斧頭割頸自殺！」

  張誠這才下了山，張訥送他到了半山腰，才回去繼續砍柴。張訥砍完柴回家，又到學堂去，囑咐教弟弟的先生說：「我弟弟年齡小，您要嚴加看管，不要讓他出去，山里虎狼很多。」

  先生：「上午不知他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已經責打了他。」

  張訥回到家，對張誠說：「不聽我的話，挨打了吧？」

  張誠笑著說：「沒有。」

  第二天，張誠懷裡揣著斧頭又上山了。張訥著急地說：「我再三告訴你不要來，你怎麼又來了？」

  張誠不說話，急忙砍起柴來，累得汗流滿面，一刻不停。約摸砍得夠一捆了，也不向哥哥告辭，便回去了。先生又責打了他。

  張誠把實情告訴先生，先生讚嘆張誠的品行，也就不再責罰他。

  張訥屢次勸阻他，他始終不聽。

  有一天，張訥兄弟倆同其他一些人到山中砍柴。

  突然來了一隻老虎，眾人都害怕地伏在地上，老虎徑直把張誠叼走了。老虎叼著人走得慢，被張訥追上。他使勁用斧頭砍去，正中虎胯。

  老虎疼得狂奔起來，張訥再也追不上了，痛哭著返回來。

  眾人都安慰他，他哭得更傷心了，說：「我弟弟不同於別人家的弟弟，他是為我死的，我還活著幹什麼！」

  接著張訥就用斧頭朝自己的脖頸砍去。眾人急忙救下，斧頭已經砍入肉中一寸多，血如泉涌，昏死過去。眾人害怕極了，撕了衣衫給張訥裹住傷口，一起扶他回了家。

  牛氏哭著罵道：「你殺了我兒子，以為在脖子上淺淺割一下這事兒就過去了嗎？」

  張訥呻吟：「母親不要煩惱！弟弟死了，我絕不會活著！」

  眾人把他放到床上，傷口疼得睡不著，張訥白天黑夜靠著牆壁坐著哭泣。父親害怕他也死了，時常到床前餵他點飯，牛氏見了總是大罵一頓。張訥於是不再吃東西，三天之後就死了。

  村裡有一個巫師「走無常」，張訥的魂魄在路上遇見他，對他說了自己的事，又詢問弟弟在什麼地方。巫師說沒看見，反身帶著張訥走了。

  來到一個城裡，看見一個穿黑衣衫的人，從城中出來。巫師截住他，替張訥打聽張誠。

  黑衣人從佩囊中拿出文牒查看，上面有一百多男女的姓名，但沒有姓張的。

  巫師問是不是在別的文牒上，黑衣人說：「這條路屬我管，怎麼會有差錯？」

  張訥不信張誠沒死，一定要巫師同他進城。城中新鬼舊鬼來來往往，也有老相識，問他們，沒有人知道張誠的下落。忽然眾鬼一齊叫：「菩薩來了！」

  張訥抬頭看去，見雲中有一個高大的人，渾身上下散放光芒，頓時世界一片光明。巫師向張訥賀喜說：「大郎真有福氣！菩薩幾十年才到陰司一次，給眾冤鬼拔苦救難，今天你正好就碰上了！」

  於是巫師拉張訥一起跪倒。眾鬼紛紛嚷嚷，合掌一齊誦慈悲救苦的禱詞，歡騰之聲震天動地。

  菩薩用楊柳枝遍灑甘露，水珠細如塵霧。不一會兒，雲霞、光明都不見了，菩薩也不知哪裡去了。

  張訥覺得脖子上沾有甘露，斧頭砍的傷口不再疼痛了。

  巫師仍領著他一同回家，看見村里他家的房門，才告辭離去。

  張訥死了兩天，突然又甦醒過來，把自己見到和遇到的事講了一遍，說張誠沒有死。

  後母認為他這是編造騙人的鬼話，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張訥滿肚子委屈無法申辯。

  摸摸創痕已全好了，便支撐著起來，叩拜父親說：「我離家尋找弟弟，天南海北都會找到他。如果見不到弟弟，我便一輩子也不回來了。若是我沒有回來，父親就權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吧。」

  張老漢領他到沒人的地方，兩父子抱在一起哭了起來，雖然捨不得也沒敢留他。張訥離家出走後，大街小巷到處尋訪弟弟的下落。路上盤纏用光了，就要著飯走。

  過了一年，來到金陵。有一天，張訥衣衫襤褸佝僂著身子，正在路上走著，偶然看見十幾個騎馬的過來，他趕緊到路旁躲避。

  為首的官長，年紀有四十來歲，身後跟著健壯的兵卒，騎著高大的駿馬，前呼後擁。

  隨行的一個少年騎一匹小馬，不住地看張訥。張訥因為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不敢抬頭看。

  少年勒住馬，忽然跳下馬來，大叫：「這不是我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