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秦以川的公益機構

  「他妻子是天生的智力障礙患者，用藥物維持的話，還可以做一些簡單的家務，比如煮飯洗碗。但是他男人死了之後，他們家沒有收入來源，病情惡化後，她吃喝拉撒都無法自理，全靠著六歲的小女兒照顧起居，鄰居輪流給送點飯菜。」秦以川垂著頭一點一點地撕棒棒糖的糖紙，「但是一個六歲的小孩子怎麼能照顧好人呢？他男人被擊斃一個月後，這個瘋女人在不遠處的水塘里落水身亡了，只留下那個小女孩。當時出警處理這件事的是我大學一個校友，他說他看著那小孩站在媽媽屍體邊不哭不鬧的模樣，心碎了一地，問我秦家有沒有公益基金，能不能照顧照顧這個小朋友。」

  「所以你就籌備了這個機構？」荀言問。

  秦以川：「那會兒我沒管過這個事情。對於這種特殊情況，當地政府一般會直接送到孤兒院去，我就只是托人給孤兒院打了個招呼，讓他們多少照顧一下這個孩子。可惜我當時忘了，這個孩子並不是普通的孤兒，她的爸爸身上背著三十多條人命。她只在孤兒院待了不到半年就逃跑了，我和派出所的兄弟摸黑找了大半夜，連警犬都動用了，也沒找到人，直到第二天一大清早，才在孤兒院的教師宿舍里找到小姑娘和一個女老師的屍體。」

  荀言一怔：「她殺了孤兒院的老師？」

  秦以川點頭：「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想像，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究竟怎麼樣才能悄無聲息地殺死一直虐待她的成年教師，然後又決絕自殺。從這事兒開始，我察覺，有些犯罪嫌疑人的家屬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再融入社會了，與其把他們強行留在普通人群中，還不如遵從他們的意願，徹底地與普通人隔離。所以我瞞著所有人，連我爹都沒告訴，租下了這個原本要拆遷的舊學校，把一些沒有生存能力，以及無處可去的人收留在這裡。」

  雨聲噼里啪啦地落下來，荀言的臉被隱藏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就不怕再出現一個那樣的小女孩嗎？」荀言的語氣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怪異，「在犯罪心理學上，有些人認為犯罪基因是可以遺傳的。」

  「我當然怕。」秦以川將好不容易剝開的棒棒糖咬在嘴裡，左邊的臉像倉鼠一樣鼓起一塊，「所以我得時不時親自回來看看，並且經常提心弔膽，擔心自己做得對不對——將十幾個犯罪分子的家屬聚在一起，太容易成為新的犯罪的溫床。但……樂觀點想，我將這些人收在一起也有四年多的時間了，最起碼，現在他們每個人還都很正常的活著。基因也不一定都會遺傳，而被遺傳的基因也不一定會真的爆發。」

  荀言沒有說話，秦以川也沒有再出聲。

  車廂里一下子安靜下去，只有雨點落在車頂的聲音，砸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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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那些有的沒的，以後需要擔心的時候再擔心好了。」秦以川將被咬碎了的棒棒糖咽下去，剩下的塑料小棍丟進垃圾桶里，「我今天見著姓方的，總覺得有點晦氣，這才拉著你東拉西扯講了一堆。不早了，勞煩荀警官送我一下。」

  荀言偏著頭看過來，用一種很陌生的眼神看著他，既冷靜，又帶著幾分令人看不透的探究，問：「你做警察，後悔過嗎？」

  秦以川搖搖頭：「做了決定的事，我都不會後悔。」

  荀言久久地盯著他，秦以川也在看著荀言，兩人對視良久，荀言突然笑了一下，將車的引擎啟動，踩著油門如利劍一般衝破雨幕。

  一如衝破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那層看不見的桎梏和隔閡。犯罪的基因也並不一定會遺傳。

  這句話像一小串鋒利的火光，掙扎著撕破了人心底的黑暗，漸漸燎原。

  秦以川的假只休了三天，第四天的一大早，市局來了消息，說那個交通肇事者醒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下了一場暴雨之後，洛城的氣溫如斷崖一般跌破了十度，秦以川裹著能頂一季度工資的大衣拎著油條小籠包豆腐腦直奔住院部的二樓病房，早就等在病房門外的殷紅羽風一般的衝過來，搶了一杯豆漿暖手，遠遠地就沖剛進門的荀言揮手。

  大廳中的荀言抬頭望過來，不知道是見了穿得人模人樣的秦以川，還是見了秦以川手裡的早飯，素來清秀俊俏卻寡淡冷漠的臉一瞬間鮮活起來，破天荒地也沖殷紅羽揮了下手。

  殷紅羽當即一愣，將荀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試探著問：「小荀同學，你是中彩票了嗎？」

  荀言疑惑地嗯了一聲？

  「那不然你這麼開心幹嘛？慶祝提前復工？」殷紅羽狐疑，「可是你原來走的並不是勞模人設。」

  荀言將吸管戳進豆漿杯里，唇角揚起一個非常微小的弧度：「沒什麼，只是這兩天想通了一點困擾很久的問題。」

  殷紅羽並不能理解這種年輕博士的心理世界，便飛快地忘了這一茬，邊從秦以川懷裡拿包子邊說：「人雖然醒了，但是精神不濟，醫生還在裡面檢查，叮囑我們問話儘量委婉一點。卷宗都看了吧？」

  秦以川說：「死者嚴婷，女，20歲，洛城美術學院大三學生，2001年8月11日於美術學院後山林地被發現，經調查，後山林地是拋屍現場，第一案發現場是死者租住的房屋，但是第一現場除了血跡之外找不到任何兇手的生物信息，唯獨在馬桶中發現了一枚吊墜，採集到了一個指紋。一共就這麼些信息，這卷宗看不看的有什麼用？」

  「這一宗殺人案在當時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死者生前曾遭凌虐，身上有大量規律性外傷，這種成熟而又變態的殺人手法，兇手不會是衝動犯罪，甚至不會是第一次犯罪。而且奇怪的是，案子的卷宗全然沒有提及對受害者的調查走訪信息，只有寥寥幾筆的案情記錄，這顯然不太正常。」

  荀言將自己那份小籠包吃完，意猶未盡地輕輕抿了抿嘴唇，有意無意地看了眼秦以川，秦以川去拿最後一個包子的手一頓，又默默收了回來。荀言眼睛彎了一下，將最後一個包子拿到自己的簡易餐盒裡。

  「這個吧……」殷紅羽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二十年前的洛城還是個破破爛爛的十八線城市，山高皇帝遠，又臨近邊境線，治安狀況哪是一個亂字能形容得了的。再加上嚴婷死的時候正趕上接連發生境外的武裝動亂，雖然當地警察已經竭力追查，可以畢竟能力和精力都有限，再之後聽說當地公安系統被查出內部不乾淨，當時市局幾乎是換了血，這麼接二連三的變動，就讓這個案子被耽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