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彼岸迷夢,亂糾葛
2025-03-23 12:55:48
作者: 霧飛櫻
東方雁腦中一片混沌,恍惚隱約聽見一個聲音飄渺空靈:「這是你的劫,也是你的緣。」
急驟的山風自耳邊呼嘯而過意識恍然清晰,劇烈的風拉起飛舞的衣袖擦過臉頰,下墜的疾風扯斷了髮帶,黑髮在空中飄散扯直,朦朧的月色下隱隱可見如墨光滑,頭皮微痛。陡然間一陣白光迸發恰逢明月揮開了浮雲拋灑月光,兩光相遇其勢磅礴竟隱隱照亮了半壁天際剎那間恍如白晝。
夜沉如水同一時間,遠山雁園處兩隊人馬看到白光一閃間陡然加快了腳步。
空中翻飛的月白衣袂月光下泛起瑩潤白光其色澤如同月色下的北海明珠,突然仿佛被人托住般生生止住下墜之勢,陡然一頓,衣袂收勢不及的飄飛在半空中,長發像是放慢鏡頭一般悠悠從空中垂落下來,輕柔而溫和。
月光潑雪灑下白光收斂漸漸回攏於東方雁周身,緩緩沒入玉膚肌骨之間,光華溫潤自成一方按照某種特定的規律於周身流轉一個周天后歸於平淡,唯有額間一朵略顯模糊的曼珠沙華泛著細弱光華盈盈流轉於眉間。
流光逐漸黯淡到最後只剩一抹花影,鈿花般貼立於眉間在黑暗中幾不可見。東方雁在半空中頓住身上衣袍隨風翻飛竟有一種墮塵仙女之感,眼波流眄間魅惑天成仿佛重迭了另一個人的身影美得不可方物,無關乎身份年齡衣著相貌,僅僅是一個眼神,動人心魄顧盼生輝。
抬眸,只見眼前山壁上司馬玄皇子殿下手腳並用以一個滑稽的姿勢固定於山壁上,細看看得出抓著山壁著力那隻手隱隱顫抖有幾分脫力之勢。只見他目瞪口呆以半回身的彆扭姿勢盯著立於半空中如履平地的東方雁,一隻手抓住山壁另一隻手伸在半空中似乎試圖想抓住什麼,看他盯著自己心神一晃手下一空,竟向無盡深淵直直墜落而去。
東方雁連忙在空中急急扭身一躍伸手抓住他一片衣袖,半空中猛力一縱身生生在半空中拉近了一分,隔著衣袖抓住他手腕,兩人在半空中奇異對視一眼不待探究東方雁便別開了眼去。
東方雁一翻身情急之下看見下方一塊突出的山壁,急忙探手去抓住卻不料山壁尖利,生生從手臂內側剖開一條深刻見骨的血口直直蔓延到掌心,東方雁用力摳住山石才止住傷口下滑之勢也避免了整隻手全部被剖開的慘烈結局。
然而情況依然不容樂觀,一用力手臂鮮血汩汩冒出,不出片刻便染了一片衣袖,潑墨般蔓延而下。手指用力間也被山石鋒利劃開在細嫩手掌上摩擦出大大小小的擦口,鮮血順著指尖滑落,在指節處下墜積聚成滴,終於墜不住血滴重量,吧嗒滴落而下。
滴落在眉心,隱隱眉間白光一閃,方才沒有完全淡去的白色曼珠沙華印記一閃將血色斂去,光華霎時瑩潤流轉花影漸漸清晰,卻隨著光華漸漸黯淡隨著光芒無聲隱去不見蹤影。
手中緊抓司馬玄衣袖,黑夜中玄色衣袖襯著她青蔥手指瑩潤潔白骨節勻稱,用力間關節處隱隱泛白,整體看來更像羊脂美玉雕琢而來的精巧之作。以至於司馬玄一時間看呆了去,直到血跡浸透東方雁半邊衣裳偶有一滴滴落在司馬玄臉頰上才回過神來。
這時司馬玄才發現東方雁低垂著頭由於角度原因看的不甚清晰,隔著半邊黑暗看不清表情,卻能從緊抿的唇上看出一份隱忍,月光時明時現朦朧夜霧中看出她緊閉雙眼神色痛苦,有什麼滴落在臉上,略覺癢酥酥的,抬起空垂的那隻手一抹,借著月光看出竟是血色,一驚?!
惶急抬起頭喚她:「雁兒!雁兒?!」
得不到回答,只在他焦急呼喊著在山崖之間穿堂風中身體微微搖晃,她抓得更緊卻在寂靜中聽得她隱隱抽氣之聲。由著角度看不清傷在何處,卻剎那間心頭一緊,焦急中隱隱有幾分抽痛窒息之感,似曾相識。
月光時明時滅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一時也許半刻,時間卻只感覺在這危急情況下異常緩慢的流動著,像是被腳下黑暗深淵吞噬了時間的流逝,給人感覺竟像過了幾天幾夜一般漫長。
山崖間穿堂橫風呼嘯著吹來遠處一些靜夜中細微不曾注意的聲音,頭頂上鸝兒的隱約抽泣聲,頭頂遠處呼呼風聲,衣袖擦過樹葉的沙沙之聲,一時間清晰無比,紛至沓來,在東方雁耳邊嗡鳴,頓感吵鬧不休,意識漸漸模糊……
時間流動間,山風吹落了東方雁臉上最後一分血色,司馬玄感覺到她抓著他的手開始不可自抑的顫抖著,卻不放鬆力道堅定地緊抓不放。
東方雁咬住下唇又一絲血跡湧出,痛楚沖淡了幾分倦意。只覺得身體越來越冷,手上顫抖傷口在山石凌利間磨得血肉模糊卻不敢有絲毫放鬆。意識在清醒和混沌之間輾轉掙扎,一時竟分不出高下就這樣模糊中尚且保留著一分最後的執念倔強的半清醒著。
東方雁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模糊……四肢麻木如同針扎。東方雁自知這是失血過多的表現,此時此刻卻不敢給她一分失去意識的機會,緊咬下唇就這樣倔強只靠著意識中一分執念堅持著。
直到山崖上火光一現,照進了東方雁模糊視線中恍然意識清晰一刻,精神放鬆之間險些手一軟鬆了山石,又急忙抓緊。耳中嗡鳴之聲乍起,蒙昧間聽得劉 奇和司徒烈的大聲呼喊,想開口卻才發現早沒有力氣回答。
司馬玄聽見連忙大喊一聲:「我和雁兒在這裡!」激動間晃了晃身體感覺到東方雁越發吃力的抓著他趕忙盡力穩住身體不敢亂晃。
頭頂上聽得司徒烈和劉 奇驚訝興奮之聲,衣物和山石摩擦之聲,大喊聲交織混雜在一起混沌成了嗡鳴巨響,直直將要衝散了東方雁最後一絲意識。
恍惚掙扎間一隻大手掌中炙熱溫暖抓住她攀住山壁的手腕上,東方雁咬牙拼著最後一絲意識一腳蹬住山壁,用力把手中司馬玄提起幾分,搖頭示意先拉司馬玄,只是動作已經微乎其微不知道能不能傳達出去,那人卻似乎理解到了她的意思,而那隻手為了從她手中接過司馬玄卻無奈只能先放開她手腕。
感受過溫暖的手臂在失去溫度的一瞬間更加冰涼,咬著牙撐住直到那隻手從自己手中接過司馬玄,精神一松間感覺身體好冷……睏倦感如浪潮一般一波波湧上來,仿佛人也在這一波波浪潮間飄蕩,溫暖而放鬆,感覺身體被冰冷和溫暖不斷拉扯最後如墜冰窖被寒冷侵占了最後一分意識,失去意識間手一松,身體一仰往下墜去。
劉 奇一手攀著山壁一手接過她費力拖上來的司馬玄,用力一提將將扣住司馬玄腰間,一轉眼卻眼睜睜見那嬌小身影往下墜去。劉 奇大呼不好!又一時騰不出手來雙眼通紅攀在原地。
此刻司馬玄眼疾手快捉住那剛剛還握著他的小手,她長發在風中飛揚拂過他面頰帶過一絲丁香芳氛一絲血色森涼交織纏繞成為一種舒爽間卻讓人心頭一滯的古怪氣味,腥甜而芬芳。手中一沉,司馬玄暗呼幸好,幸好抓住她了,剛要鬆一口氣突然被手中傳來的冰涼溫度激靈靈驚得一愣。
低頭望去東方雁已經處於昏迷狀態,月光撒下來映照出臉色煞白嘴唇微紫,原本月白色的衣裳在夜色輕攏間,月色光華下,隱約能看出絳色光亮,窒悶而沉重。而此時手中握住的仿佛不是一個人的手更像是抓著一塊觸手沁涼的寒冰,僅僅是握著都能感覺掌中冰涼沁骨,心中如同驚濤駭浪夾雜著驚雷翻湧而來,一絲抽痛盤旋纏繞於心間制住了呼吸,發不出聲音。
片刻間聽有人順著繩子咻的一聲滑下,轉眼接過掌中在寒風中飄搖似隨時能隨風而去的東方雁。恍惚間司馬玄不知道是怎麼上岸的,只看見眼前地上黃衣少女撲在司徒烈懷中的少女身上梨花帶雨悲悲戚戚,輕聲的嗚咽仿佛聲聲敲打在心上,哪裡頓頓的痛。靠近一點都能感覺到東方雁全身散發出的沁骨寒氣。
不經意一偏頭來路上白絹飄飄,隨風飄搖,似夢回黃泉,不知何時兩岸間開滿了白色的花,憐憐艾艾招人魂魄。
一時間似乎心神都被抽走了一塊,心口抽痛間下意識抬手一撈卻空空如也。急忙回頭尋找,只見一白衣女子扶風弱柳纖腰易折立於彼岸,背影凸顯出寂寥之色。突然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做不出表情,急急伸出手去卻只能碰到一片虛無。
四周景物如同在煙水中搖晃,晃出波盪的迭影漸漸化為虛無,一切景物繁花褪去。一片黑暗中只剩白衣女子似回眸望他又像透過他望向遠方,一片死寂之間卻怎麼都看不清女子容貌直覺似曾相識,好像在心中十分重要不可割捨,想要用力大喊卻無論如何發不出聲音,一驚,猛然驚醒驚坐而起。
入眼是昏黃燭光輕輕搖晃飄搖了牆上自己的影子,微微喘息而惆悵迷茫著,那心痛到快要窒息的夢境,伸手抹一把汗卻看見手上抹下隱隱血跡,血跡,血跡?!她呢???
思想牽掛著東方雁,掙扎著爬起。幾個時辰體力消耗又未曾進食身體早已疲軟不堪,腳下仿佛踩著綿軟的虛空不著一絲力氣,一軟就要栽下去,正撲入一個堅實熟悉的懷抱中。
抬頭看到劉 奇神色複雜的看著他,目光灼灼終究化為嘆息吐出心中鬱悶,將他扶回床榻,最後無奈開口:「殿下,你這次真的太任性了。」語氣悠長,燭影搖晃,良久無語。
司馬玄耷拉著腦袋,盯著被褥發呆,茫然間試圖捋清這一段似夢似真兩相重迭的記憶,那夢中人身影與崖邊上東方雁落下的一瞬的身影重迭,白衣飄飛似乎划過心尖點起圈圈漣漪,經久不息,使他分不清夢與現實的距離。
誒……劉 奇嘆氣,手上端了一碗清粥,司馬玄欲接,手上卻也是虛軟無力的差點打翻了瓷碗,劉 奇連忙穩住,只能坐下來一勺勺餵他。大男人不知輕重一會磕到牙一會嗆到氣,一碗粥吃下來叮叮噹噹脆響不時發出劇烈咳嗽聲可想而知過程多麼慘烈。
劉 奇侷促的伸手抓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殿下你擔待吧,園中下人忙不過來只有先將就了。此事我已經上書陛下,你這次所作所為或許會…」似乎思考了一下措辭,才復而開口:「牽連到東方家小姐,具體如何靜待聖裁吧。」
司馬玄扭捏開口道:「她…怎麼樣了?是我的錯…我沒想到…」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
「東方小姐??」劉 奇語氣鬱郁面色凝重,思量著如何開口。
司馬玄見劉 奇露出這般神色,心下慌亂:「怎麼?出什麼事了?她到底怎麼樣了???」聲音中帶著兩份顫抖,是自己都說不上理由的慌亂。他只記得她受傷了,但傷得重不重他沒有親眼看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程度?莫非傷得很重???
「東方小姐手臂被山石劃傷,失血過多。一回來又急忙派人去山下請郎中,一來一回又消耗了不少時間,情況不容樂觀,此刻仍然昏迷不醒啊。」說著面色凝重似是惋惜,如此一個通透玲瓏的孩子虛弱的躺在床上了無生氣,落得這般模樣,讓人扼腕嘆息啊。
說著看到司馬玄面色蒼白,責備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了,他看著殿下從小到大從沒做出過什麼非常出格的舉動,心知他脾性頑劣心卻不壞。第一次離家這麼遠行為過激說來也是情有可原,事已至此也不能全怪他…誒……
劉 奇心亂如麻只想著如果皇后遷怒於東方雁可如何是好?司馬玄從懸崖上跌落毫髮無傷僅僅是受了驚嚇體力消耗太多,他親眼所見當時情況可以說全是東方丫頭的功勞,然而皇后愛子心切眼中事實怕未必想得到這一層。
榮錦四年太上皇傳位於當今皇上,皇上在位至今四年,大刀闊斧減稅治水改制可謂三把火燒得了王朝興盛,後宮卻在皇后娘娘帶領下把皇子們一個個寵成了嬌蠻跋扈不知輕重的性子,畢竟由平民百姓一躍龍門成了天下主母思想間一時還不能轉變只想著把最好的全捧給兒女,才造成了後宮一派奢華皇子恃寵而驕妃子們更是極盡奢華糜爛之風。思及此為東方雁捏了把汗,心煩意燥間想著一會去找司徒烈商量商量此事如何解決才好,等了等卻耐不住性子急躁的直接出了門直奔司徒烈房間。
司馬玄稍作休息起身下床,悶聲呢喃:「我去看看她。」
腳步略帶虛浮的挪向門邊,到院裡右邊便是東方雁的廂房。只見丫頭們進進出出忙忙碌碌,走過身邊帶起陣陣丁香襲人香氣都掩不住空氣中血腥氣味濃郁瀰漫撲鼻而來。心中一緊,只見淺黃衣裳尚未來得及更換的鸝兒衣裳下擺一片泥濘血跡混雜,組成一幅暗色與明黃的鮮明對比,急急忙忙往院外走去。
路過身邊時司馬玄瞥見鸝兒手中懷抱一團白衣血色斑斑,語句虛弱卻不容拒絕的低喝一聲:「站住。」
鸝兒猛然一驚看見他,本也疲累的她,卻因為照顧負傷的東方雁沒來得及休息而腳步虛浮,再猛地聽他低喝一個踉蹌,驚落了懷中東西。
只見一襲白衣娓娓落地,依稀看得出是白天東方雁的衣服式樣。只見原本飄逸的月白錦衣像浸了水一般沉重懨懨的伏在地上,在院內依稀的火光下只見血跡幾乎快要蔓延浸滿整件衣裳,深重的暗紅色像極了冶艷妖嬈的曼珠沙華紛紛匍匐點綴在一襲白衣之上,白與紅驚心的分明,直刺痛他雙眼。他此刻的感覺就像是被血色曼珠沙華細絲般的花蕊緊緊糾纏,在他心上越纏越緊一陣疼痛窒息。
腦中不自覺浮現出白日裡東方雁巧笑嫣然的俏麗模樣,與她相識不過一天的記憶流水般席捲而來,眼中浮現初見到她時急匆匆趕到前廳的她傻傻的盯著自己,像極了京城中那些愛慕虛榮與美色的傻姑娘——讓他不自覺生出厭惡之感。
在京城,或許他還會逢場作戲的報之一笑,而當時他初次離家心情不好,言語間帶著撒氣的意味大喝開口:大膽刁民!見到本宮竟不行禮?!看到她驚愕心中浮起小小的得意和快感。
不料下一秒她巧笑嫣然對答如流:東方雁不知皇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且讓小女奉茶一杯以示歉意。看她笑靨如花低眉順眼卻不像京城中那些嬌嬌女一般惶惶然卻又是一股惡氣憋在心頭,為什麼她那麼從容?那麼鎮定?
猶記得當時自己冷哼一聲仰首走過,餘光卻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為什麼她不自稱東方府嫡女?京中女人不論大小年紀每每出口必將身份地位掛在嘴上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無一例外。為什麼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那麼的不同??
坐在桌上,見她與劉叔他們交談,那麼從容那麼自然,心頭思索著關於她的流言:東方府一出生就被東方將軍直接下令拋到此處以修養之名不聞不問。
聽聞她出生當日東方夫人逝世,她尚在襁褓之中笑得開心,從出生到下葬都沒落淚,有人惡意揣測流出讒言說她命中犯煞剋死了東方夫人才被東方將軍一怒之下放逐此地。
流言者,三人成虎。傳到最後竟成了妖女轉世?!天煞孤星?!聞者驚心,聽者驚魂,不過看她現在樣子是不知早已聲名在外名聲狼藉吧~早聽父王說過,風水迷信不可盡信。一如現在,他看這傳聞中的妖女也不過如是。
如今細細打量了,只見她一襲白衣談笑風生,於人交談不失分寸七竅玲瓏,自有一番京中嬌小姐沒有的從容氣度,反而讓他生出幾分欣賞,不過當下看她請了劉叔進來低了頭,看桌子上她的倒影卻還是憋不住心中怨氣無人發泄,開口想梗梗她卻梗到自己的傷心處……
心中始終想不明白父王為什麼非要他離宮到這裡來學習什麼文採風談詩書技藝?明明樂師夫子都誇他功課很好的。當下心中更有幾分委屈,一低頭桌上倒影看見她一瞬間受傷的神情才意識到,是不是我傷到她了……耳邊聽她一聲嘆息,包含太多滄桑太多無奈太多他聽不懂的東西,霎時有些心疼這女孩,她又何嘗不是可憐人?自己確實不該遷怒於她,卻拉不下面子,聽見劉叔在跟她解釋心中想著是不是我也該安慰她一下?
卻見她下一秒笑開,若無其事談笑說,雁兒只是餓啦!笑得明媚,那麼堅強,一笑如同懸崖邊堅韌生長的波斯菊,嬌嫩明媚引人採擷。
她一出去氣氛就急轉直下,冷凝如冰,劉叔大概有些生氣,只說我失禮。我心頭一陣憋屈,我真的想家啊,我也沒做錯什麼!好吧,也許是有點過錯,可作為皇子的尊嚴又不許我拉下面子向她道歉。思及此又是一陣咬牙切齒,心中煩悶時劉叔又開始說教,心中氣悶剛想開口反駁,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心頭特別難受,且當我叛逆一次吧。
突然聞到了翡翠青玉筍的香味,像極了家的味道,見她清秀容顏端著珍饈,感覺是那般秀色可餐。想到此不禁臉一紅,而後鼻子一酸,天知道離家多日我有多想宮裡的佳肴,從前每天吃不覺得現在看見她端著美食落座於我旁邊心下多少還是有幾分感動,聽她們對話竟是她們剛去挖的新筍。望著她手上細細的傷痕,心裡想著是為了我嗎?如此想心中竟有幾分喜滋滋的感覺,心想下次對她還是好一點。
此時一桌人看著我卻拉不下面子,尤其司徒先生眼神有幾分銳利,直覺他不喜歡我,日後日子怕是不好過,心道還是溜了吧……我知道,往西翻過兩個山頭就是城裡,劉叔在肯定溜不掉,心裡暗自籌劃著名準備吃了晚飯就趁夜開溜,等她們發現我應該也已經到城裡了。
而眼下面前的翡翠青玉筍勾動著我的食慾,卻始終拉不下面子死撐著和肚裡的饞蟲做著抵抗,用眼神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傳達著怨念。只見青玉筍像聽見了我的心思一般向碗中飛來,一抬頭,對上她秋水般澄澈的眼眸,那麼溫柔那麼沉靜,像極了往日宮裡那些溫柔對我的人,鼻子一酸心裡直罵自己沒出息。
散了午宴,我回房準備著自己的行李很快到了晚膳時分,聽她主動問我姓名心下一陣欣喜,與她談笑間自帶了幾分親近之意。這便是順從自己本來的心意了吧,這女孩在我心中印象知書達理堅強真誠,說真的討厭不起來,甚至有些微微的喜歡。
而且只要一想到趁夜逃跑仿佛王宮近在咫尺心情更是飛揚,一頓晚飯吃得和睦。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在也吃得格外溫馨似乎有家的感覺,想她身世可憐又歡笑明媚不見半點陰霾,心中思考著是不是就是夫子說過的年少不知愁滋味呢?想著對她也頗有幾分憐惜和歉意,回放布置好了一切自認為天衣無縫便歡天喜地的翻窗而出,窗外紫丁香柔嫩的花瓣掃過臉頰一陣溫潤的觸感仿佛直接落在心上泛起點點的漣漪,想到她似乎覺得這花開的分外香艷些。
回身無聲告別,有緣再見了,雁兒。
一路上不如想像中的順利,步伐越來越重,夜露在衣間頸畔是那樣寒涼,爬上一個小山坡路過竹林不禁想到白天的小人兒是否也像這樣蹲在竹邊挖著鮮嫩的新筍?想到她小小的身影清麗的笑顏,不言不語極盡細膩的溫柔體貼,像春水一般滋潤心田分外溫暖。是他第一次體會到無關身份無關地位的無關之人帶來的溫暖,原來短短一天她在他心中印象如此鮮明。
地上隱約有腳印凌亂,遠處似乎有黑影摩挲,心道是自己眼花不要多想也不甚在意。終於翻過一座山頭,越過一片草叢,把火摺子高舉照亮前路,走過的地方草叢一片伏倒,僅自己一人在黑暗中艱難前行,現在想來當時沉浸於回家的喜悅竟不覺得害怕,真是膽大。
走到前面突然沒了路,往下一望是一方深崖,望向對岸隱隱能看到山那頭城鎮的星星燈火在黑夜中散發溫暖的橘光,再堅持下去一定能到達皇宮,想著母后要是看到他會有多麼驚喜?會不會誇他能幹獨立?
咬著火摺子徒手爬下,開始還輕鬆不覺疲累暗嘆自己這身宮裡人都認不出的奇妙功法說不定真有妙處自己就此成了絕世高人?直到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腳早已麻木,不下心包袱從肩頭滑下一驚間鬆口,竟眼睜睜看著火摺子在月色與深淵的結合中忽明忽暗火光越來越小直到再不見點點光亮,黑暗中匍匐於山壁上的黑暗映射出婆娑黑影,心頭微涼。
黑暗中害怕的感覺席捲上來一瞬間竟想到了雁園那人兒,又覺心頭微暖手腳並用鼓起勇氣堅持著往下摸索著爬下,再過了一陣只覺得頭暈眼花,看著頭頂山半壁天空其高遠讓我覺得想爬回去也不能,手腳一陣脫力心中黯然想到難道我會命喪於此?不要啊?!
忽然有火光由遠而近墜落,愣愣,不知是歡喜還是害怕似乎有人來找到他了?待火光似流星劃破黑暗復而似乎聽到鸝兒驚慌的叫聲?小姐?是在叫誰呢?不待思想捕捉到字眼想到提到的人,只是直覺一般驚慌的想,是有人摔下來了???
思及此忽然見到一襲白衣從天上帶著月色光滑墜落而下,似是墮塵的天仙,衣袂翻飛長發飛舞,當我反應過來已經快到近前,一看是她我瞠目!急忙想騰出手去想拉住她!
突然一閃白光遮蔽了視覺,隱約看見白芒中她周身如玉瑩潤亮潔,眉間一朵花影妖嬈舒展,蟄伏於她眉間,那秋水盈盈的眸只看進我心裡去,剎那間忘了此刻身心俱疲,盯著月華下光芒大綻的她忘了回魂,仿佛魂魄要被吸進那明眸深處永世不回。
後來的一切我恍惚的懶散的像一個搖籃中的輕夢,不敢用力呼吸怕驚了那沉靜美好,看她向我撲來,直到她鮮血滴上我臉頰。身體輕浮頭腦混沌,直到影子在月光下的崖壁上滑動,感覺手被誰用力抓住,那樣堅定而溫柔。
看到我得救的一瞬間她鬆手下墜,本能的惶恐的伸手去拉,幸好,這次我抓住你了。這次?為什麼是這次??腦中又開始混混沌沌,視線朦朦朧朧,恍惚間看見她一身白衣濺血倒在那人懷中,恍惚間看到滿眼妖嬈又純潔的白色曼珠沙華,矛盾集於一體仿佛是那般自然。
遠望那人置身花叢,清麗卓絕的豈止是那般灼灼,仿佛灼熱了我的心一陣滾燙,而此刻我不能發聲,只能眼看她淡出視線,那身影此刻仿佛於此刻腳下這件血衣漸漸重合,心中抽痛下意識不願意相信事實,然而不管你信或者不信,事實就在那裡,不曾改變。
對面黃衣少女看我眼神有些憤憤,我驚醒,腦中混亂只想快點見到她。抬腳衝進她廂房,血腥味掃過鼻息那般刺痛我心,床上人兒眼睫下在燭光映照下一片黛色,橙黃的燭光似乎都照不暖她蒼白的臉色,嘴唇淡淡的紺色,散發無限寒意。
往下是優美的脖頸瑩潤的肩頭,錦被蓋到胸前,這個角度看過去若隱若現的鎖骨弧線,一隻手臂安放在被外身側,另一隻放在胸前,被子上墊著白紗看得出還有新鮮的血跡,隱約看得到未來得及包紮的傷口翻著血肉一片猙獰由腕間直直往下,被子擋住看不到終點。卻能從冰山一角的傷口中看出東方雁受傷之嚴重……
突然聽得身後一聲驚怒的大喊:「殿下!你怎麼能擅闖小姐的閨房?!」
淺黃色的身影從旁掠過以一個母雞護小雞的架勢張開雙臂擋住床前。
此刻我才驚覺,被子下的她似乎……不著寸縷?!!臉上一陣霧氣升騰我急忙背過身去口中念叨:「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卻越念越想到那柔弱的身軀錦被外雪白的手臂那鎖骨精緻弧度引人入勝的帶入風光,臉上熱度不降反升,自己都懷疑是不是身上都冒著蒸汽……
「還不出去!!」想像得到背後鸝兒驚怒的表情我連忙踏出房門,身後門砰地一聲重重關上。
夜色將明的風格外淒涼,帶走了幾分熱度讓我稍微平靜下來,那虛弱蒼白的臉頰仿佛隔著房門都能感覺到她的虛弱無力寒冷,心中暗惱都怪自己,一時衝動計劃不周傷害她連累她,殊不知他這一跑即使沒出事也是大事,也會牽連到她,皇子在她家出事是何等罪責。
在黎明前這段萬分黑暗的天色黑暗中,在曜日城的高牆大院的皇宮中醞釀,發酵著黑暗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