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浮光掠影,前塵盪
2025-03-22 13:57:35
作者: 霧飛櫻
早開的丁香,幽香飄渺如煙如霧般半攏著雁園。而夜半迷濛中,雁園內——熱鬧非凡。
正廳內氣氛緊張,早已無人有心思欣賞丁香幽昧。
司徒烈到來之前,東方雁當機立斷派人下山去找下午才走的劉 奇等人,想來他們人多事雜多半還沒走遠。而此時,雁園內司徒烈也帶了幾個家丁拿著火把上山去找,園裡一眾女眷來回踱步焦急萬分,沒頭蒼蠅似得晃得東方雁眼暈。
也怪不得她們,皇子丟失,多大的罪責,弄不好可是掉腦袋的大事,這下如何是好?東方雁在太師椅上托頜沉思,皺眉不語,氣氛一時焦灼到了頂點。
「不能在這乾等,我也要去找!」東方雁也是個不喜歡坐以待斃的性子,當下急躁的開口。不料她這句話一說就集中了全廳人的視線,諸多的視線一時聚焦在她身上看得東方眼毛骨悚然。看她們驚悚的眼神東方雁才反應過來,一個四歲的女娃上山找人是件多麼驚悚的事啊……
東方雁平時再沉穩也畢竟是個孩子,在眾人心裡依舊改不了四歲孩童的固定觀念。一時間紛紛勸阻,小姐,萬萬不可。小姐,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小姐,說不定皇子只是貪玩一會就回來了。小姐……
嘖……這最後一句真把她當小孩哄了,出去玩?荒山野嶺跟狼玩??更深夜重晚一分就多一分危險,真發生了什麼事神仙都救不了了。不行,野外找人她多少能幫上點忙,好歹她上輩子八歲就在越南的深山老林里跟猴子打架,論起自保和找人至少比他們要強的。
說做就做,當即起身往門外走去。身後丫頭們花容失色紛紛勸阻又沒人敢上來拉住她,竟然讓她順利的走到門口。東方雁徑直撿起廳中剛才來不及收撿的火把打開地上燈籠罩子點燃。小臉在火光的橙色光暈下顯露出一分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和倔強。丫頭們一時間忘了動作,靜靜注視著這一刻火光中的人兒。
年紀稍大的回過神來盤算著實在不行打暈了抱回房去,不等接近,東方雁舉起火把一反身面對眾人。平日裡從不發脾氣溫和安靜體貼下屬的小姐甚至讓人覺得她就是這麼好說話的軟糯孩童,可是真正板起臉來於沉默中自有一份威嚴,讓人忘了年紀與否,孩童與否,在如水威壓中如同離了水的魚壓迫著胸腔中的空氣,不能動作,不能言語,做不出表情。
終於有個年紀稍大的,乾澀開口,聲音是自己都沒想到的沙啞:「小姐,不能啊,如此形勢您再出了差錯奴婢們擔待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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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雁環視她們一圈,單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在火光中面無表情陰氣森森的開口:「找不到小皇子,今日,你,我,這整個雁園的人頭,都沒人給你們擔待。」
嚇傻了一屋人,仿佛都感覺到頸間森森涼意穿梭而過,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
「所以,我的小命,要把握在自己手上。你們都呆在這裡,等劉大人上來之後說明事情,儘可能讓他們加派人手上來。我這邊若有情況會點火通知,你們依著煙霧找來就行了。」有條有理說著,順手一手扯下一旁桌布,茶壺瓷杯碎了一地,在這森涼的夜裡發出叮鈴脆響越發刺耳。撿起地上碎瓷片扯起桌布割開扯成條狀,再擰成一把拴在腰間。
「我會沿路做記號,你們不必擔心。」一眾人早被東方雁雷霆行事震懾住,全然沒了主意只記得聽從命令。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就見東方雁長身而去,小小的身影一步步沒入夜色。
「小姐!哈……我…我和你…一起去……」鸝兒不知從哪鑽出來,氣喘噓噓一段話都分成了三次說完。她追出去一把接過東方雁手中火把,微微晃了晃趕緊用兩隻手穩住。不禁訝異敬佩疑惑東方雁單手舉著沒有絲毫費力之感,明亮的火光下一身淺黃色衣袍隨風飄飛,小臉上一抹堅毅:「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東方雁抬頭望著鸝兒,雙眸中倒映著火光和自己的影子,眼神堅毅流光盈盈。當下也沒有言語,回頭看廳中眾人,朱唇輕啟:「等我回來。」一黃一白兩個身影漸漸隨著火光遠去,直到與夜色融為一體再不分彼此。
司徒烈往上山找去,她就往西山找。正門有人守夜人來人往,她相信偷偷溜走的皇子大人自然不會蠢到到正門來等著被抓,想著白天小皇子戀家之舉,用正常小孩思想一推,定是直線最短。翻過西山再翻一座山便直接進了城,按理來說是進京最近的路,但是他定不知道翻過這座山有一個鷹愁澗。
高峻陡峭鷹都難飛,要下去只有一條住在附近的人才知道的偏門小路,平日裡又被林中低矮灌木遮住嚴嚴實實,非要走到路口才能看到下山的路,而進京必須要翻過這鷹愁澗才能到下一座山去。當下咬了咬牙,但望這皇子殿下不要蠢到去爬崖,那個特技指數有點高……
腳下深一步淺一步的山間崎嶇之路,好在平時閒不住經常來閒晃,半夜熟悉路程的她好歹不至於寸步難行。鸝兒稍微慘一點,雙手舉著火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但是路再難走都一聲不吭默默跟著作為一個深居簡出的丫頭也算是不錯了。
夜色卓綽間,恍惚看見地上似乎有足跡。示意鸝兒照一照周圍,腳印凌亂分不出有沒有小皇子的,興許是山中獵人路過時留下的,不過好歹不算沒有收穫。腦中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大致可以肯定就是她想的那樣,司徒烈到現在也沒有發出消息表示也沒有結果,就表示自己的猜想也許也比較符合實際甚至可能是照著正確情況發展的。自腰間抽出一根布條儘可能高的綁在身旁不知名灌木上,略矮。奈何身高不夠,不然她肯定綁在是個人都能看見的地方,這是記號可不是暗號,黑燈瞎火真不一定好找。
一段下坡之後又緊接著上坡,腳下踩的基本就是西山的地界了,兩山相連地勢陡峭,爬了一段連她都不禁喘了喘氣,身後鸝兒卻咬牙堅決不拖累她亦步一跟,隨後進入了竹林,竹林中地勢更為複雜,不看清腳下隨時就是一個坑等著,卻早已失了腳印,只知道方向沒錯而執著前行著。
幸好她平時常常讓人帶著來西山散散步,不如說前世養成的習慣到了一個地方最先開始熟悉地形,到現在倒派上了用場。不時提醒著鸝兒注意腳下,這一路反而輕鬆了些。黑夜中葉影稀疏月光拋灑,偶有竹葉剪影隨風颯颯影影綽綽看不清楚,只聽得鸝兒儘量壓抑卻還是逃不過東方雁耳朵的低呼,夜色中越發清晰。當下卻沒有時間取笑鸝兒,摒了平日裡逮到機會就調笑丫鬟的頑劣性子,壓抑著心情一步步走著。
地勢越發平緩感覺離山頂距離不遠了,終於穿林而出月光當頭之時,兩人已經一路跋涉接近一個時辰,才終於到了山頂,東方雁暗暗計算按照前世的腳程來算肯定一半時間都用不到,心中腹誹著這四歲的身板真是不方便。鸝兒已經氣喘連連一屁股坐在地上,東方雁也累了,找了塊乾淨石頭徑直而坐深吸一口氣。夜風帶著深重的夜露拂過山頂,攪動潑雪月光此刻寧靜。
吹著山風鸝兒抱抱膀子縮縮脖子,怯怯的開口:「小姐,你累不累?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要不…我們回去吧?」
東方雁感受著石頭上微微涼意點點露水浸了衣衫,視線隨著星光望過前面遠方一個略矮的山頭,隱隱可見星星燈火,摻在背景的微藍天空星光明滅里,帶了微微暖黃的光靜謐而安詳。
思索盤算著翻過這個山頭就要到山下城裡了,抬手摸了摸額上微汗,夜風一吹也泛起了涼不自覺豎起了寒毛,輕輕搓搓膀子估算著回去還是繼續,一轉眼可看到前面約么半人高的雜草叢上一道壓折的痕跡?看樣子應該是最近才留下的痕跡,冥冥中感覺小皇子應該就在前方不遠了,要怎麼點起煙霧呢?想了半天正好鸝兒累了,不如讓鸝兒先回去報信?再回頭一路絲絲白飄在夜風中輕輕擺動,似引魂之路飄飄搖搖向人招手。
「鸝兒你自己回去吧,先回去跟他們說一聲這邊有線索,我感覺應該就在前方不遠了。我再往前找找,要是找不到我晚些就回去。」一摸從身後掏出一個火摺子,準備點燃。鸝兒回身一望身後黑黢黢的來路,在月色中張牙舞爪摩梭搖擺的竹影一陣惡寒,縮了縮火把硬著頭皮說:「我還是跟著小姐吧。」
東方雁依言,卻還是點燃了手中火摺子。鸝兒手中火把在夜風中吹拂下搖搖擺擺半明半滅,滲著幾分寒意將熄未熄。腦中盤算著到了崖邊不管找沒找到人,現在多少有點線索也得點燃煙霧通知一下有消息了,接下來能讓大人找的就讓他們找了,自己兩人筋疲力盡能找到消息也沒算白來了。兩人稍作休息後再次上路,順著前方草叢壓折的痕跡前進,隨意一揮手一根白飄落於草上,飄飄零零。
時間推移,約麼有半刻鐘左右。
半人高的草叢越來越茂密簡直快要淹沒到東方雁胸口,火把火摺子只能費力的儘量高舉,以免星火燎原燃了這天乾物燥的草坡。東方雁手上抓著一根剛才隨手撇來的木棍在前方開路,後面鸝兒喘氣聲漸急,所謂望山跑死馬,透過草叢依然隱約可以看到山的那頭燈火閃閃卻沒有感覺沒有半分接近,只覺腳下越來越重火把將盡越發看不清前面的道路,推算不出距離麻木著機械的前進著。
每隔幾步扔下一根白色布襟,雲層漂浮遮擋住月光。再回望時一路白絹飄飄不像剛才陰森招搖反而在月色下黑暗中隱約有幾分悠遠淒迷,搖擺出了幾分似曾相識的弧度。腦中一個模糊畫面閃過轉瞬即逝捕捉不住,神情幾分恍惚腦中思緒中有什麼一撞一頓腳下一飄,竟有幾分站立不穩之態……
身後鸝兒只顧著腳下的路沒注意突然停頓眼神放空的東方雁,一個急剎已經收勢不及的撞得東方雁踉蹌幾步直直往後仰去!
鸝兒急急一抓手指拂過東方雁衣袖用力一握,不料想東方雁衣袖一滑從手中溜去,慌忙之中火把一照餘光一撇發現前方竟是萬丈深淵透不進光亮。手一抖火把徑直墜落,鸝兒以一個半空中急抓的手勢生生用在半身探出懸崖邊的僵硬姿勢固定住。
一驚之下才發現兩手一空,竟眼看著東方雁白衣飄飛化作一抹蝶影沒入黑暗深淵,轉眼化為一個白點漸漸淡去。鸝兒身子一陣癱軟坐在崖邊,雙眼發直沒有焦距不敢去想不敢去望一個人在黑暗中沉寂,空洞雙眼中漸漸泛出淚花,腦中驚電一擊般悽厲慘叫出聲:「小姐!!!」
回聲在懸崖間迴蕩,尾音順著激烈的山風吹過雁園的山頭,邈邈尾音隨風傳到剛到前廳還來不及喘口氣的司徒烈和正好剛到門口還沒站定的劉 奇耳中,兩人遙遙對望一眼陡然一驚,各自舉著火把氣喘吁吁來不及緩口氣的連忙向西山方向拔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