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再逢

  預想之中的疼痛沒有如期而至。

  滄琰覺得有一些不對勁兒，緊接著耳邊傳來了一陣呼嘯的風聲。

  隨即自己的腰被什麼人摟住了，她猛地一睜眼，還沒有看清楚什麼東西，隨即騰空而起，自己的腳踝上的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褪去了，也沒有任何負重上來的感覺。

  她聽見自己的耳邊淺淺淡淡地傳來了一聲嘆息，一聲極輕的低語。

  

  「還好，我趕到了。」

  滄琰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鼻頭一下子就酸了，她捂住鼻子，揉了揉，輕聲笑道：「你回來了啊。」

  雙腳落地，滄琰卻沒有立刻鬆開，反而一個側身，雙手勾上了他的脖子，墊著腳將自己貼了上去。

  他拍了拍她的後背，笑著問道：「好了，有沒有受傷？」

  滄琰搖了搖頭，就好像在他的懷中蹭了蹭。

  青琊眯著眼睛，言語不善：「真是不巧了，你竟還能夠回來。」

  沐翎輕笑一聲：「那可真是叫閣下失望了。」

  「主上……」

  謝褚站在他的身後，聲音微微有些發顫，似乎怎麼都不相信。

  沐翎淺淺一笑：「嗯。」

  他確實是回來了，看起來似乎還好得不得了。

  一點兒都沒有半分中了小鬼的模樣。

  滄琰癟了癟嘴，順勢一口咬上了沐翎的肩膀。

  而沐翎不動聲色，似是感受不到滄琰的動作一樣。

  半晌，滄琰才鬆開了嘴，吸了吸鼻子：「還真的是你。」

  他失笑：「摸也摸了，摟也摟了，莫非你還以為是假的？」

  「唔。」滄琰應了一聲。

  青琊面色卻是不大好，匍匐在腳下的蟲子忽地盡數振翅起來，烏壓壓地起來一片。

  他往後退了一步，縮進袖子裡面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心裡頭幾近滔天海浪，表面卻無動於衷。

  這沐翎不該回來，便是回來，也實在不是個時候。

  竟帶著一身比往日更為精純的修為，一身魔氣鋪天蓋地地壓了上來，壓得他竟有一些喘不過氣。

  但是已經走了這麼多步，絕對不該望而卻步，到此為止。

  青琊平緩了呼吸，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說道：「魔族大人來得好及時，看來對這裡也是熟稔得很。」

  滄琰神色一變，渾身有些微微發抖。

  沐翎知道她想起來了什麼，暗自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無妨，我還活著。」

  這句話就仿佛讓滄琰吞下了一顆定心丸，她舔了舔自己的發乾的嘴唇，側過頭去看著青琊。

  沐翎垂眼看著地下翻騰著的血，叫囂著的魂魄，似笑非笑地說：「這麼多年過去了，貴族仍舊是當年一套法子，可惜今非昔比，三長老莫非沒有想過？」

  青琊回敬道：「魔尊大人都能夠意識到的問題，在下又豈會意識不到？」

  是了，所有人都知道當年姜祗開啟上古殺陣失敗了，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當年是姜祗自殺的，若不是姜祗自殺了，而是執意開啟上古殺陣，結局還未可知。

  但若是青琊重蹈覆轍，而不中止，現下應是如何？

  滄琰想到了這一個問題，低聲說道：「殺了青琊。」

  沐翎垂下頭望著她，嘴角勾了勾：「好。」

  他鬆開了滄琰，說道：「你去謝褚身邊。」

  在沐翎鬆開滄琰的一瞬間，滄琰幾乎是下意識一般抓住了他的手。

  「怎麼？」沐翎望著她。

  滄琰目光閃爍：「小心點兒。」

  沐翎一笑：「知道了。」

  瞬間那些黑色的蟲子便壓了過來，沐翎對這些蟲子實在是沒有什麼好感，從前是，現在更是，下手便一點兒情面都不留下了。

  滄琰正往後一跑，不知何時，青琊已然站在了滄琰的背後。

  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這麼快，青琊的本事再高也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速度！

  滄琰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青琊低笑了一聲，伸出手朝著滄琰逼近，劍光一閃，沐翎已然回過頭來了。

  這兩個人氣息都比從前更加純粹。

  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沐翎這麼多日子又去了哪裡？

  滄琰手心出了汗，但是沒有忘記自己到底要做什麼，徑直朝著謝褚去了。

  謝褚站在原地，手裡頭緊緊地握著自己的刀，緊繃著自己的身子。

  但竟難得露出了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滄琰並沒有往深了追究他的這副模樣，催促道：「你還在想什麼，跟我走！」

  謝褚沒有應聲。

  但是這裡有多麼危險，滄琰心裡是一清二楚的。

  他們三個人在這裡，能出去一個是一個。

  「可主上……」謝褚茫然道。

  他竟不知自己究竟該怎麼做了。

  滄琰搖搖頭：「他亦是今非昔比，我們該相信他。」

  ……是啊，今非昔比。

  謝褚眸中聚色，點了點頭：「阿琰姑娘說得是。」

  這邊沐翎卻無暇分心，狠狠地壓制著青琊。

  青琊冷了臉色，再也沒有辦法露出一絲一毫的從容，沐翎這一次一劍直直地刺向了他的心頭，青琊被沐翎直直地按進了方才滄琰所往下墜下的地方。

  「阿翎！」

  滄琰知道那個地方有多麼危險，嘶聲叫了出來。

  謝褚側過身，沉默著看著那個地方。

  青琊翻身不得，他一看見沐翎心裡頭便知道這一次自己是逃不過了。

  他身下便是滔天血浪，無數隻手已經朝著他伸了過去。

  青琊抬起頭，眼中儘是血色，仿佛是映出來了自己身下的血浪。

  他忽地笑了，說道：「此生有魔尊大人陪我一起死，真是榮幸之至。」

  話音剛落，沐翎已經意識到了他想要做什麼，反手一劍刺了過去。

  青琊沒有懼色，張開雙臂一下子迎上了沐翎刺上來的劍，隨即往上一迎，用盡全身法術將沐翎死死地縛住，壓著他極速向下墜去。

  「阿翎！」

  滄琰忍不住縱身往前一躍，卻忽地受到了一陣阻力。

  糟了！

  青琊必定不是一個人來這裡的！

  滄琰憑著自己的直覺往後劃了一個「殺」字。

  卻沒有命中任何一個人。

  青熾沉默著站在一邊，分毫沒有插手的意思。

  滄琰心中一橫，青熾若是在此，她壓根兒就沒有辦法及時趕過去將沐翎拉回來，不管怎麼樣，剎那間滄琰瞬間到了那個裂開之處，可不知道從哪裡延伸出來的幾株藤蔓將她直接攔腰捆住了。

  「青熾！你放開我！」她咬著牙，司命筆一瞬劃破了藤蔓，可緊接著便有更多的藤蔓纏繞上來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沐翎將自己的劍狠狠地往前一推，青琊的血幾乎染透了他的袍子。

  可他偏偏就是不鬆手，即便是嘴角帶血，仍舊彎成一個詭異的弧度，發出歇斯底里的笑。

  這是青琊這麼多年以來最不從容的一次。

  「你擺脫不了我！」青琊死死地纏著沐翎，說道，「妖族絕對不會失敗！絕對不會！」

  沐翎緊緊地抿著自己的嘴巴：「痴心妄想。」

  青琊笑著：「你看這是不是痴心妄想……這血池啊，魔尊大人再嘗一次滋味如何？」

  他已經可以感受得到血池翻滾上來的滾燙氣息了。

  帶著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味，還有隱隱約約的哭嚎之聲。

  青琊的血滴落了下去，下面的那些東西就像是嘗到了甜頭，一下子更加洶湧起來了。

  他低低的笑道：「感受到了嗎？」

  「你！」沐翎皺著眉頭。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轉劍一把將青琊的胳膊砍了下來。

  「撲通。」

  就在這個時候，還沒有等殘肢濺起的水花落下，一個黑影從上面一躍而下，將青琊脖子一勒，死死地往旁邊一折。

  沐翎已經看清楚了那個黑影是誰了，厲聲道：「謝褚！你這是做什麼！」

  謝褚卻沒有回答他，他反手一刀卸去了青琊的另一邊，手上氣力仿佛凝聚了一生，生生地在青琊的脖子上面勒出了一道青痕！

  他是個凡人！而青琊是個妖族的人！

  沐翎迅速脫身了，將劍往背後一收，朝著謝褚伸出手：「把手給我！我帶你上去！」

  青琊瞳孔鮮紅，死死地用自己的法術刺在謝褚的身上，不一會兒謝褚已經是遍體鱗傷。

  可他一聲悶哼都沒有，只是咬著牙說道：「主上！屬下自小為保護您而生，一路看著您走到如今這裡！前塵往事屬下不知道，可屬下當年沒能夠救下主上，早就該死了！現在主上……已經不需要屬下保護了……」

  他將翻身將青琊死死地按住了，不顧自己的身上到底流了多少血。

  謝褚回過頭對著沐翎，難得露出了一分笑容：「主上！快回去！阿琰姑娘有危險！」

  聽到了這句話，沐翎瞬間臉色就變了。

  「不……」

  可他還沒有說完，謝褚微微一笑：「來世吧，來世，謝褚願還做您的屬下……」

  最後一聲，沒入了血池之中。

  只聽見青琊最後一聲極為悽厲地笑聲，最後淹沒在了哀嚎之中。

  隨即像是羊入虎口，四面八方的魂魄一擁而上，像是撕扯著什麼人間美味一樣。

  滾燙的血池之中，再也沒有了什麼熟悉的聲音。

  沐翎眼眶紅了一圈，頓了頓，便立刻往回飛奔了過去。

  若有來世……可哪裡還有什麼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