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死生

  謝褚覺得自己的背後發涼，他沉默了片刻，老老實實地說道：「屬下看不見。」

  滄琰便繼續說道：「還有這些，這周邊灰敗的草木，腳下的血池，池裡的魂魄，你當真什麼都看不見嗎？」

  她說的這些，謝褚確實一個都沒有看見。

  他搖了搖頭：「看不見。」

  但是謝褚很快就說道：「就算是阿琰姑娘你親眼看見的，也未必就是真的。」

  滄琰懵了懵，垂下眼，說道：「你說的是。」

  什麼是假的？什麼又是真的？

  她看見的一定是真的嗎？又一定是假的嗎？

  滄琰很快就冷靜下來了。

  聞人晞慢慢地朝著她走了過來，眼裡含著怨氣，輕聲說道：「為什麼不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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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啞著嗓子說道：「你是聞人晞？」

  謝褚什麼都看不見，只是站在一邊默默地看著滄琰宛如自言自語一般。

  聞人晞竟兀自笑了起來，那笑容同她平日裡很是不一樣，只是低低的笑著，說道：「我是聞人晞？」

  滄琰忽然眼前一黑。

  謝褚說道：「阿琰姑娘，不要看。」

  但是就算是不看的話，那些東西就真的不存在嗎？

  聞人晞也沒有阻攔，滄琰聽見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略帶著哀婉說道：「阿琰，救救我啊。」

  滄琰頓了頓，說道：「我應該怎麼救你？」

  她輕輕的說：「我不想死。」

  最後一個字話音剛落，忽然發出了一聲難忍的嘶吼之聲。

  滄琰分辨不出那聲嘶吼是來自什麼地方的。

  這聲嘶吼戛然而止。

  隨即在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星君竟找到這裡來了。」

  滄琰將謝褚遮住她眼睛的布條拉開，眨了眨眼睛，壓根兒都不用適應什麼光線問題。

  四周仍是那種灰敗的一片，什麼變化都沒有，唯獨緊逼而來的聞人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不遠處站著一個人，笑吟吟地看著她。

  那人攤開手掌，吹掉了自己掌心之中一片灰塵，隨即拍了拍手，笑道：「星君，可還識得我？」

  「怎麼會不識得。」滄琰面無表情地說，「青琊。」

  青琊點了點頭：「星君找到這裡來了，不錯。」

  她沒有聽出來青琊的言語之間到底有個什麼「不錯」的意思。

  滄琰緊緊地捏著拳頭。

  若不是因為她面前的這個人，沐翎也不會出事，李雲深他們幾個人也不會就這麼不明不白。

  她毫不猶豫地祭出了自己的司命筆。

  謝褚自然也看見了青琊，手中不由得握緊了自己的佩劍。

  似是一觸即發，只是等待一個時機。

  青琊一點兒緊張的感覺都沒有，他攤了攤手，笑著說道：「星君不妨看看周圍吧，聽聞星君當年是親身經歷過的，這一切可有半分熟悉？」

  豈止是半分？

  這一切就像是滄琰的噩夢，當年的一切，沐翎和姜祗，哪一個不是折敗於這裡？

  在那些她還記得的日子，那血池無數次將她吞沒。

  滄琰卻笑了：「確然熟悉得很。」

  青琊挑了一下眉。

  「既然你的目的是開啟上古殺陣，卻又如何插手人間皇族之事？」滄琰緩緩地問道。

  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

  可方才聞人晞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的心中陡然一驚。

  妖族此舉怎麼都像是多此一舉。

  青琊勾起一抹笑：「若不是聞人晞背叛了妖族，你以為星君還能夠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青琊似乎並沒有打算解釋下去。

  滄琰心中一凜，背過身對著謝褚說道：「你立刻走，去找聞人晞和季明越，叫他們千萬不要出皇宮！」

  青琊悠悠然說道：「星君果然聰慧。可……現在來不及了。」

  他的動作極快，剎那間已然纏上了滄琰。

  滄琰捏著司命筆擋住他的每一下，低聲催促道：「謝褚！快去！」

  謝褚卻紋絲不動。

  滄琰幾乎按捺不住了：「謝褚！」

  他抬起頭來說：「阿琰姑娘叫謝褚去死，謝褚絕無二話，但是若是叫謝褚去救那兩人，恕謝褚做不到。」

  說完，他提著自己的刀就青琊那邊砍了過去。

  滄琰緊緊地皺著眉，將他往後一擋。

  青琊笑了一聲：「你看啊，來不及的。」

  滄琰頭疼得緊，拉著謝褚就往後面滑了過去。

  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可是面對謝褚的表情，卻一句指責的話都說不出來。

  聞人晞和季明越算是間接害死了季羨舟，而季羨舟才是他的主上，要謝褚去找聞人晞或者季明越其中任何一個人都是不可能的。

  「……算了。」滄琰頓了頓，「你就站在這裡。」

  謝褚悶聲不吭。

  滄琰側過頭看著青琊，神色凜然。

  她緩緩地走了出去，說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青琊微微笑道：「在下在這裡等星君很久了。」

  滄琰還沒有弄清楚青琊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忽地腳下落了空，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隔斷開來了一樣，她一下子就往下墜了下去。

  下面是翻湧著的血池。

  上面有無數個漂泊著的魂魄，掙扎著想要拖住她。

  滄琰腦子空白了一瞬，下意識往上面一拉，竟然拉住了什麼東西。

  她往上稍稍抬頭，謝褚咬著牙站在一邊狠狠地拉住了她。

  滄琰臉色一下子煞白了，手裡頭迅速捏著法訣，可那靈力方才凝了起來就迅速消減了。

  「星君別掙扎了。」青琊笑著慢慢地站在不遠處看著，伸出手打了一個響指。

  這一層東西就像是冰層遇烈陽一般迅速裂開了，謝褚一下子支撐不住，整個人就摔了下來。

  滄琰屏氣一捏，尚且拉住了謝褚，整個人點足一躍，往破開的地方飛了過去。

  只有那一個地方可以跳出去，青琊又怎麼會不知道，很快，一個巨大的無形的壓力直直地朝著滄琰壓了下來，隨即鋪天蓋地的黑色蟲子將那周圍圍住了，嗡嗡聲震耳欲聾。

  滄琰硬生生往回撤了去。

  沒有時間猶豫什麼了，上面是可怖的蟲子，下面是融人魂魄的血池，進退皆不是一條好路。

  那血池翻騰著，她甚至覺得自己足下已經有滾動的血的滾燙之感。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上面傳來了一聲炸響。

  滄琰還來不及看什麼，忽地就覺得自己的頭上一片明朗。

  她心中一喜，來不及想那一聲炸響是個什麼東西。

  青琊也皺著眉頭，往四處打量著，厲聲道：「誰？」

  然而沒有一個人理會了他。

  滄琰正欲拉著謝褚往上面躍去，卻忽地覺得自己的腳踝被什麼東西拉扯住了。

  她踢了兩下，低下頭一看。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幾近透明的魂魄伸出了一隻手，攀上了滄琰的腳踝。

  那隻手比普通人的手大上幾倍，與滄琰的腳踝一對比簡直就是讓人心驚。

  滄琰瞳孔微縮：「謝褚，你上去之後趕緊跑！」

  謝褚看不見這些東西，但是從滄琰的神色當中已然明了其中棘手之處，搖搖頭說：「屬下不從！」

  「你不要這麼迂腐！」滄琰扯著自己的胳膊，將謝褚用盡全力一推，法術凝在她的手上，將謝褚穩穩噹噹地送上了那個破裂開來的地方。

  謝褚瞪大了眼睛，厲聲道：「阿琰姑娘！你——」

  滄琰沒有功夫聽謝褚指責一些什麼東西，捏著司命筆狠狠地往自己腳踝之處一划。

  那魂魄不知為何變得極為強大，竟然並沒有那麼畏懼司命筆。

  青琊眼神陰冷了下來，反而笑道：「這裡的魂魄已經修煉成鬼了，星君還是莫要掙扎了。」

  他所說的鬼並非真正意義上面的鬼，不是地府之中那個鬼魂，在輪迴司之前等待著的那一種。

  而是真正的鬼，一心吞噬掉所有事物的鬼。

  它呼嘯著，一點一點地逼近滄琰。

  滄琰咬牙切齒。

  她的司命筆很快化出了一個「火」字，一簇烈火很快砸向了地下。

  那魂魄一瞬都沒有鬆開，就像是無痛無覺一樣，滄琰詭異地覺得有什麼東西正死死地盯著她。

  就好像在鎖著她，等著她反抗到沒有一絲力氣，然後一口吞掉她一樣。

  三味真火都沒有什麼用。

  滄琰臉色煞白，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去想辦法逃脫這個困境。

  謝褚依靠在一邊，他是個凡人，如此接近這樣一個大煞之地，身體必定是承受不住的，他雙唇泛白，臉色鐵青，又生死來回走一遭，整個人都僵硬住了，他的手死死地摳在地上，青筋暴起，微微有一些顫抖。

  他不敢多動，生怕只輕輕一動，就會影響到滄琰。

  旁邊黑色的蟲子震動著翅膀，匍匐在了青琊的腳下，嗡嗡的聲音收了起來，靜默著。

  滄琰臉色全都是汗漬。

  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這裡的溫度越來越高，她的法術消耗得有些迅速，只怕在這麼僵持下去最後只會墜下去。

  這個時候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了。

  滄琰咬咬牙，捏著司命筆，凝了法術，直直地一划。

  那一筆竟似白光刀刃，徑直朝著她的大腿過去了。

  她還有太多事情沒有做，還要留著這一條性命去見一個人。

  無論失去什麼，她都必須拼命活下來。

  滄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