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故地

  魔族下了一場紅雨，有些人一直都沒有回來。

  滄琰看著這一場猩紅色的雨，像是瓢潑的鮮血從天上灑了下來。

  她伸出手想要去接，可是穿過了指縫，一下子就落在了地上。

  那日她將自己的半個內丹給了沐翎之後，沐翎睡了沒有多久便醒過來了。

  滄琰沒有將李雲深的事情瞞著他，沐翎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揉了揉滄琰的頭，勉強說道：「情之所至，這不怪你。」

  可滄琰一直活在愧疚之中，始終沒有辦法釋懷。

  

  埋藏在沐翎身子中的那個東西似乎真的一點一點地在啃食沐翎身上的所有的東西。

  他先是嘴巴裡面嘗不出味道，耳朵時常聽不到滄琰叫他，後來眼前越來越模糊，直到有一天滄琰端上來了一碗粥，沐翎接過來，手一軟，整碗粥滾燙地潑在了身上，燙紅了一片。

  滄琰趕緊將粥給擦開了，急促地問道：「燙到了沒有？」

  沐翎呆坐在那裡，半晌，忽地站了起來，把那個碗往地上狠狠地一甩，也不管不顧一片狼藉，嘶啞地吼道：「滾！你給我滾！」

  滄琰怔怔地看著沐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沐翎深深地喘著氣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一些什麼一樣，慌忙地說道：「對不起，阿琰，對不起……」

  滄琰搖搖頭，說道：「沒關係，阿翎你冷靜一些，我再去給你弄一些吃的過來，你等我一下。」

  沐翎好看的眉毛緊緊地擰住了，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滄琰，低低的，難得露出了幾分哀求的語氣：「阿琰你走吧，去哪裡都好，回仙族吧，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我這個樣子……」他頓了頓，近乎失神地說道，「我只會給你帶來麻煩。」

  滄琰一聽，鯁在了喉頭，冷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自暴自棄？」她上前一步，沐翎便同一時刻往後退了一步。

  她幾乎要氣笑了，說道：「你是覺得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因為你這張臉嗎？或者是因為你是魔尊，法術很高，所以才喜歡你嗎？你……」

  她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半晌，冷靜了下來，滄琰才慢慢地說：「阿翎，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她蹲下來將碎掉的碗全部撿了起來，轉過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沐翎腦子裡面亂得很，腦子裡面全都是方才那些話。

  他終於閉上了眼睛。

  沐翎失蹤了。

  滄琰意識到了這一個問題的時候，四處都找不到他。

  整個魔族都變得冷清了下來，沐翎失蹤了，稚白死了，李雲深……她垂下眼，現在魔族大殿之中，就餘下了她和謝褚兩個人。

  魔族怎麼可以沒有做主的人。

  她站在高處，垂著眼看著看不到邊際的魔族。

  謝褚走了過來，低聲說道：「阿琰姑娘，莫要難過了。」

  滄琰沒有轉過頭去看他，保持著眺望的姿勢沒有動，說道：「我沒有難過，阿翎他不會死的，他只是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他答應我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誰，她喃喃著，有些失神。

  謝褚抿了抿嘴：「但是不可一日無人主事，若是主上的事情傳了出去，怕是不那麼好對付的。」

  他們的這些事情都沒有瞞著謝褚，謝褚也知道了一些他該知道的事情。

  不過謝褚說的也對，妖族為了給魔族找麻煩，想必會將沐翎中了小鬼的事情說出去，從前的時候稚白治理魔族，沐翎的名聲還在，所以那些宵小不敢來犯，若是他們知道了沐翎變成了這個模樣，即便是他還活著，也未必有震懾力。

  滄琰說：「你說得對，吩咐下去，以後有什麼事情都呈到我這裡來，阿翎的事情不要透露出去。」

  「屬下已然這麼做了。」

  謝褚跟在季羨舟身邊那麼多年，自然是懂得這些事情。

  但是妖族似乎並不滿足於這樣。

  約莫過了幾個月，滄琰原本將事情遮掩得很好，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妖族竟然開始動了。

  滄琰收到了信函之後，臉色鐵青。

  他們果然是要開啟上古殺陣，線人來報，妖族的血池都已經準備好了。

  滄琰滿目還是在三生石裡面所看見的那一個血池，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兒，萬雷霹靂，萬鬼同哭。

  這個場景……滄琰實在是不想要看見了。

  當年青袡便是因上古殺陣而死，青熾又是怎麼會同意再次開啟上古殺陣的。

  而且當年姜祗在她那裡窺視掉了上古殺陣的開啟之法，一切塵埃落定了之後，她便將那些有關於這些東西的記載都盡數毀去了，她至今不明白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開啟之法的。

  難道真的是姜祗有所遺留下來嗎？

  滄琰揉了揉眉心，她總覺得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她倏忽站了起來，說道：「不行，我等不到阿翎回來了。」

  想到了沐翎，滄琰的心裡頭越發堅定了。

  她似乎潛意識地意識到只有沐翎能夠做到這些事情，眼巴巴地坐在魔族大殿之中等著沐翎回來。

  可是這麼久過去了，沐翎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她絕對不能夠坐以待斃。

  滄琰抿了抿嘴：「謝褚，你就留在這……」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謝褚便截口道：「不行，這一次您孤身無援，我必須同你一起去！」

  滄琰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不可以，你就留在這裡，你是凡人，就連李雲深都去……反正不行，阿翎回來了我該怎麼跟他交代？」

  謝褚沉默了。

  看著他的模樣，滄琰的語氣緩和了一些，說道：「魔族的這些事情總該有人做，我們不在，就只能夠交給你了，你責任重大，莫要再推脫了。」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謝褚抿了抿嘴，低聲回答：「阿琰姑娘說得是。」

  滄琰這才點了點頭。

  上古殺陣不是隨便一個地方都可以開啟的，當年姜祗便算出了最佳的地方，恰巧是靠近妖族的靈力最充沛的位置。

  想來若是真的是姜祗留下來傳承，這一次青熾和青琊兩個人想必還是會去那個位置。

  滄琰記得姜祗當年所在的位置，雖然記不住姜祗長得什麼模樣了，好在該記住的分毫不差。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個靈力充沛的位置，經過了這麼多年，這個地方宛如福澤寶地一般靈力越來越強盛，當年姜祗開啟上古殺陣的痕跡似乎還殘留著，四周的石壁之上盡數都是被劈開的裂痕，與燒焦的痕跡。

  好在靈力充沛，許多新生的東西攀爬了上來，將這些痕跡掩蓋住了，讓他們看起來並沒有那麼明顯。

  滄琰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燒焦的痕跡。

  她又想起來了沐翎。

  滄琰搖了搖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也罷了，沐翎從來都是一個能夠自己做主的人，即便是頹廢如此，也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一些什麼事情。

  雖然確實有一些擔心，但是更多的都是放心。

  這就是滄琰對沐翎無條件的信任。

  她往裡面深處走了一下，終於看見了一個很大的陷落下去的東西。

  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可眼前分明就是一個乾涸的陷落下去的地方。

  滄琰有一種不大好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曾經在這裡吃過那麼大的虧，她站在這裡總覺得渾身都不大自在。

  她背後有點發毛。

  像是印證了她的感覺一樣，從她的身後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聞聲，滄琰立刻轉過身去看那些聲音的來源。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地下爬滿了一地的黑色的蟲子，那些蟲子皆是一個成男拳頭那麼大，頭上長著兩個朝天角，朝天角的正下面有兩個圓鼓鼓的東西，就仿佛是這種蟲子的眼睛，嘴巴之中伸出來了兩個小彎刀一樣的東西。滄琰現在原地，盯了這東西一會兒，看著數了數，約莫一隻蟲子便有十二條毛茸茸的尖足，後面還拖著短短的，很細的一條尾巴。

  這種蟲子她從來都沒有見過。

  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東西，它的眼睛四處不停地轉著，根本就沒有辦法判斷那些蟲子到底在看著哪裡。

  突然成群結隊出現的不知名的東西，怕是來者不善。

  滄琰覺得自己得越快走越好。

  她剛剛動了一下腳步，忽地，所有的蟲子開始躁動了起來，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嗡嗡嗡」的聲音。

  那嗡嗡聲就像是魔咒一樣，像是灌入了靈魂深處一樣，連魂魄都開始震動了。

  滄琰忍不住捂住耳朵。

  但是捂住耳朵似乎一點兒用都沒有，那嗡嗡的聲音簡直就是穿透了她的手掌，刺進了她的耳朵一樣。

  不行，必須得儘快離開這裡！

  滄琰迅速轉過身，點足，縱身一躍。

  這些蟲子應該爬不到高處的吧？

  但是就像知道滄琰心中所想，那些蟲子一定要證明自己一樣，嗡嗡聲之中，那些蟲子抖了抖身子，從黑黢黢的身子兩側竟然撐開了一雙透明的白色的小翅膀！

  進而那些不知名的蟲子成群結隊地跟在了滄琰的身後，一點兒都沒有落下距離，直直地朝著她飛了過去。

  放眼望去，竟是烏壓壓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