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桎梏

  阿翎就這麼在他們兩個人這裡住下來了，滄琰問他的事情他皆是一概不知的，倒是一點兒歉疚都沒有，坦坦蕩蕩地住了進來白吃白喝了。

  滄琰其實一點兒都不是很介意，但是姜祗卻難得露出了一些牴觸的感覺。

  然而這些滄琰一點兒都沒有看出來，事實上姜祗也沒有表達得很清晰，日子就這麼一點一點地過去了。

  只是阿翎的身子總也不見好。

  他坐在院子裡面曬著太陽，這幾天陽光很好，透過枝葉，斑駁了一地的光影。

  滄琰從他的背後將他一拍，說道：「要不要一起去採購點東西？」

  阿翎閉著眼睛，隨口問道：「姜祗呢？」

  他看起來還是與誰都不甚親昵的模樣。

  「他家裡那頭出了點事情，回去了。」滄琰碰了碰他的胳膊，「去嗎，不去我一個人去了。」

  阿翎微微掀開了眼皮子：「你平日裡都是一個人去的。」

  

  言外之意是，今日怎麼想著叫上他了。

  滄琰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催到：「去嗎？」

  阿翎躺著自在，自然是不願意動了，搖了搖頭，繼續閉上了眼睛。

  滄琰本就不是主動叫人一起出去的人，現在又吃了阿翎的閉門羹，自然也就不會再去勉強他了。

  她的臉色甚至都沒有變一變，似乎意料之中他會拒絕了。

  阿翎抿著嘴，過了一會兒，才微微睜開了眼睛。

  滄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她走路的時候不會發出聲音，就連他都沒有辦法察覺到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無論是腳步聲，或者是氣息。

  顯然這個救他的姑娘不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可她將自己的氣息的斂去了，他也沒有辦法知道這個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

  還是少接觸為好。

  阿翎剛剛準備閉上眼睛，忽然神色一凜，立刻站了起來，往樹林深處看了過去。

  他心中一沉，往方才看向的地方緩緩地走了過去。

  滄琰回來的時候院落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原本躺在院子中間曬太陽的阿翎已經不知所蹤了。

  起初的時候滄琰還沒有當一回事情，阿翎是個人，長著兩條腿，自然是自己想去哪裡就去那裡，這裡不是牢籠，自然是來去自由的。

  但是等了一天之後，入了夜，還是沒有看見過阿翎的身影。

  後知後覺的滄琰終於意識到了有一些不對，當時阿翎忽然而來，現在總不會不告而別吧？

  姜祗也不在，整個地方都是空蕩蕩的。

  滄琰皺了眉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不大習慣一個人在一個地方了。

  已經是黃昏了，雖然吃慣了姜祗做的飯菜，但是她早已辟穀了，也不覺得很餓，她坐也坐不住了，終於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但是走了一段路才有一些茫然。

  她去哪裡？去做什麼？

  阿翎若是不告而別，她能夠去哪裡找他？

  她知道姜祗是妖族的人，現如今妖族出了事情，想必此刻一定在妖族，可是她居然對阿翎一無所知，若是阿翎回去了，能夠會到哪裡去？

  滄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一些不大對。

  這山上總有一些不大對勁兒的感覺。

  她沉了呼吸，捏了一個法訣往自己的眼睛處抹了一下，再睜眼，看見的像是另一個世界一樣。

  樹林裡面不知道何時蔓延上來了一層障氣，黑紫色的霧氣四處瀰漫著，偶爾有什麼東西扇動翅膀的聲音似遠還近地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這障氣裡面顯然還有另一種氣息，滄琰終於重視了起來，魔氣這般濃重，想必不是什麼善茬。

  滄琰順著魔氣一路找了過去，終於在一片暗紫色的霧氣之中看見了兩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一個站得筆直，而另一個則摔在了地上一般，癱坐著，頭卻微微揚起，兩個人似乎在說一些什麼。

  距離實在是太遠了，加上有魔氣的干擾，滄琰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一些什麼。

  站著的那個人忽然說了一些什麼，竟召出了一把劍，一下子就要刺向那個坐在地上的人，那個人竟沒有辦法躲開一樣，看模樣竟是要生生地受下了這一劍。

  滄琰這下受不住了，祭出了自己的司命筆，一個「破」字甩了過去，然後點足，以如鬼魅一般的身法掠了過去，將坐在地上的那個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一支筆生生地對著站著的那個人。

  面前的那個人似乎早就知道會有人在這裡出現一樣，蒙著臉，看不清面容。而滄琰轉過頭，卻發現被自己護在自己身後的人恰好就是「失蹤」了一天有餘的阿翎。

  這少年嘴角帶著血跡，本就白皙的皮膚更加雪白了，頭上都是汗漬，幾縷碎發緊緊地貼在了他的額頭和臉頰上面，一雙桃花眼竟有點水汪汪的，頗有幾分無可言說的美感。

  當滄琰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開始懷疑自己心裡頭可能有一點兒說不上來的詭異的感覺。

  「你沒事吧？」滄琰輕聲地問道。

  對著這樣一個少年，她竟然有點兒沒有辦法提高自己的聲音。

  阿翎搖了搖頭，咬著下嘴唇，想要掙扎著站起來，但是他的四肢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縛住了一樣，動也動不了。

  滄琰覷了他一眼，一揮手，阿翎便覺得自己原先像是被捆著的四肢一下子就輕鬆開來了。

  她看著阿翎能夠動了之後，才警惕地看向了他們兩個人對面的那個蒙面的人。

  那個蒙面的人顯然就沒有正眼看滄琰一眼，目光死死地盯著她身後的阿翎。

  滄琰皺了皺眉，自她出世以來，還沒有哪一個人這樣忽視她的存在的。

  而且……這滿山的魔氣怕都是從自己面前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怕是真的來者不善。

  她握著司命筆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阿翎抬眼看著這個擋在自己面前的姑娘，心裡頭很有一些複雜。

  還從來沒有哪一個人這樣……無畏地擋在他的面前。

  以前落魄之時都是打碎牙齒和血吞，後來的時候就再也不需要誰站在自己的面前了。

  可是如今，竟然出現了這樣一個人。

  阿翎站了起來，一下子按住了滄琰的肩膀，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你快走吧，別回來了。」

  「不行……」滄琰下意識地側過臉，微微一愣，她的臉頰剎那間擦過了他的嘴唇。

  她很快將頭偏了回去，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說道：「你先走吧，你這模樣，還不知道你能跑多遠。」

  阿翎沉默了一下，說道：「我不跑了，腿麻了。」

  「……」

  滄琰沒工夫理會他了，只是盯著自己對面的人。

  那個人的一舉一動都不能放過，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趁著自己不注意就動手了。

  只是意料之外，那個人卻將拿起來的那把刀給收了起來，發出了一聲怪笑。

  他笑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問道：「你為什麼要救他？」

  滄琰沒回答。

  阿翎安安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後，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也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

  那個人很快就將一連串兒的問題砸向了她，道：「你認識他嗎？知道他是誰嗎？你救的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你知道嗎？」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滄琰自然是答不出來。

  她看著那個蒙著面的人，說道：「想救就救了。」

  那人又發出了一聲怪異的笑聲。

  阿翎仍舊站在她的身後，只是呼吸變得有一些急促了。

  呼吸聲都亂了，他大抵是緊張得很。

  滄琰安慰似的往後看了一眼，少年垂著眼，長長的睫毛以及額前的碎發有些遮住了他的表情。

  「至少我見過他，也同他相處過。」滄琰忽然厲聲道，「不像某些人，蒙著面，也不敢露出來，好似做什麼虧心事。」

  她這樣疾言厲色的樣子極少出現，滄琰也並不在乎一些什麼，只是說這句話的時候放出去了自己斂去的氣息，渾身濃郁的仙氣一下子衝破了周圍的障氣。

  蒙面之人周身的魔氣也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他詫異道：「你！」

  能夠用氣息將他壓製得淋漓盡致的神仙……阿翎無聲地在她的身後看著她，他的目光從她的背影逐漸落在了她的手上。

  那是一支筆。

  只這一眼，阿翎便瞬間瞭然了自己的面前是誰了。

  世界上這樣的人怕是那一個。

  滄琰微微一笑，反問道：「怕了？」

  蒙面人瞳孔驟縮，猶豫一瞬，瞬間化出了自己的劍，怪笑了一聲，剎那間不見了。

  只是這周圍的魔氣壓根兒就沒有消失，這人一定還在。

  忽地阿翎迅速往後退了一步，將她將自己懷中一拉，滄琰剛剛站穩，倚在了阿翎的身上，阿翎卻皺著眉伸出手，冰冷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

  她微微一怔，連忙站直了身子。

  卻看著他方才摸過她的臉頰的手上沾了血跡。

  滄琰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自己臉頰上面微微的疼痛。

  阿翎卻沉了臉色。

  滄琰不甚在意，這點傷口並不能毀容，過一會兒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她眯著眼睛看著這周圍，障氣愈加濃烈，卻絲毫不見那個人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