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嘆十年心事，休休莫莫

  曹天宇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此刻，他分明感受到內心的傷痛，但是仍舊是沒有勇氣在海安面前落淚。

  人說愛一個人好難，他曹天宇卻想說愛對一個人好難。不是說愛情世界裡無對錯嗎，可是為什麼他想去愛一個人卻是錯誤的。屢屢嘗試，屢屢挫敗，末了還得給自己戴上一個沉重的道德枷鎖。

  往前看，海安一個人款款走在前面，背影仍舊是婉約動人的，但是對於他而言卻是可遇不可求的，他的世界裡只能有張青青。這是他的女神姐姐給他安排的，是他既不驚喜也不厭惡的事情。他曾經說過張青青是他的備胎，在張青青的身上他總能依稀看到海安的影子。而張青青本身就在處處刻意模仿海安，海安是他的女神姐姐，也是張青青的偶像。他們倆都在崇拜尊重同一個女人，只是各自的感情定義不一樣，他對海安是男女之情，而張青青對海安則是師生之情。

  他總說張青青繼承了海安的衣缽，他相信這以後張青青還會再淋漓盡致地表現給他看，提醒他海安對他的殷殷期望。還有那個時不時地在他心頭繞一圈就消失的安妮，儘管她生死未卜，但是千真萬確的是她的確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曹天宇就覺得自己的世界架構突然一下子就分崩離析了，無數個碎片在他的世界裡肆意飛舞著，然後碎片重新組合，又慢慢拼成一個新的世界。

  天道好輪迴，老天饒過誰。

  王曉宇落到這種悽慘下場，終是咎由自取，沒有人會同情她，可憐她，也許連她自己都不會可憐自己。只是可惜賠上了一個本是局外人的安妮，她一出身貧寒的農家女，為了生計出來做小姐，也不算是殺人放火喪盡天良，卻一天好日子沒過上，就被她的親姨媽給拉入局，成為了構陷高大集團的幫凶之一。曹天宇即使有心同情她，卻無力幫助她跳出泥潭，現在連給她追思獻花的地兒都沒有。

  曹天宇就眼看著前面的海安越走越遠，無數個行人遮擋在他們之間，他根本就無法在人群中找到海安的身影，她就像一陣風一樣飄走了，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曹天宇頃刻間有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他知道他的女神姐姐終於離開他了，不會再停下腳步等待他了。而他卻還是那麼戀戀不捨，他真想就這麼依戀下去，可是他的女神姐姐卻不要他了。曹天宇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捶胸頓足著，嚎啕大哭著。他為了討好他的女神姐姐，按照她的安排去愛張青青，可是他仍舊得不到她的另眼相看，她只為高仰止而傷心難過，他在她的心裡連一粒微塵都不如。

  曹天宇突然間站起來，轉身就向醫院跑，他一定要找高仰止討個說法，為海安，為他自己。這一天他等得時間太久了，他一直隱忍不發，就是不想讓海安擔心，但是現在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他一定要找高仰止問個明白——為什麼他要這麼做，放著這麼好的女神姐姐不珍惜，去招惹這麼多無法跟海安相提並論的女人。為什麼他把男人做得這麼失敗，所有在他身邊的女人無一幸福，不是孤獨死去，就是心碎絕望。因為他一個人，高大集團那麼多人的飯碗沒有了，就憑著這一點，他都要找到高仰止問個明白，否則他死都不瞑目。

  曹天宇怒氣沖沖地回到醫院，卻再也找不到高仰止，病床是空的，護士說高總人走了，至於去哪兒，誰都不知道。那張青青呢，曹天宇開始瘋了似地在醫院裡到處尋找張青青，一邊不停地撥打張青青的電話，居然不接聽。曹天宇感覺自己簡直都要發瘋了，僅僅這個把小時的時間，身邊熟悉的人居然都變成了聯繫不上的陌生人，誰能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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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曹天宇在醫院大廳四處徘徊幾乎要崩潰的時候，他看見了一輛黑色的殯葬車停在了大門口，然後一個蒙著白布的人被護工從醫院抬了出來。他呆住了，不確定那白布下的人是誰，但是這一幕很讓他震撼。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面對死者，他突然有種幻覺——那白布下的人是安妮，他忍不住想上前去揭開白布，卻被身後一隻手給拉住了。他回頭看去——居然是張青青。

  他大聲責問她去哪兒呢，張青青說她哪都沒有去，就在這個醫院裡。他又問高仰止呢，他跑哪去了。張青青面無表情道他走了。曹天宇沒聽明白，問怎麼回事，什麼叫他走了，他去哪了。張青青說他被他的律師接走了，去哪兒也不知道，他就是交代我把這份遺囑交給海安姐，然後他跟他的律師走了。

  曹天宇此刻的腦子都要爆炸了，這都是怎麼一回事。他指著那具正在往殯葬車上送的遺體，問那又是誰。張青青輕聲說那是王曉宇。曹天宇哦了一聲就說不出話來了，他在心裡默默念叨著還好不是安妮，還好不是安妮……

  殯儀館的人問家屬呢，醫生護士面面相覷，王曉宇住進這個醫院以來，沒有任何人看望過她，只有她的律師來過一兩次，然後就再也沒有人來探望過，她請護工來照顧她的。殯儀館的人問那她的後事誰來料理，這喪葬費用誰出。

  人群中突然聽見張青青說了句我來吧，曹天宇驚異地回頭去看她：你？

  張青青說高總臨走時也特別吩咐我的，他說王曉宇已經為了她的行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就讓她走好人生最後一程。我們高大集團從來都是君子，君子不計小人過，我們高大集團來給她料理後事。

  眾人都默默地看著他們，曹天宇就覺得張青青跟個神人一樣——所有的棘手的問題總是她出面來擔當和解決，就連給仇家料理後事這樣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她都照做。第一次，曹天宇打心裡對張青青佩服至極。這只是一個二十多歲未婚的女孩子，內心強大得令五尺男兒都汗顏。

  曹天宇看著張青青跟著上了隨行車，他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對張青青說我跟你一起去。張青青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很欣慰。

  路上，曹天宇對張青青海安姐自己先走了，她沒等我。

  張青青顯得一點都不意外，仿佛她早就知道似的。她說海安姐最後對你說的那些話你一定要記住，以她的性格，她很少為他人操這麼碎的心的，她是珍惜你才對你說那麼多的話，尤其是現在這種情形下，她內心那麼痛苦，還在為你著想，其實，你比我們幸福得多。不是嗎？

  曹天宇無言以對，為什麼他理解的東西總是和別人不一樣，在她看來，他的女神姐姐已經無情地拋棄了他，而不是像張青青說的那樣——比他們幸福得多。這世間有太多的事是匪夷所思的。尤其是對於像他這種智商有限思維簡單的人，太過高深的東西他根本就理解不了。他也不知道他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就想無論做什麼，先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至少可以不用一個人無聊時胡思亂想。

  曹天宇沉默了一會兒說這個王曉宇走得這麼急，我還沒問問她那個安妮究竟是死是活。

  張青青問那個安妮就對你那麼重要嗎。一直念念不忘。

  曹天宇有氣無力道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就是覺得一個大活人突然就從眼前消失了，覺得很不適應，就想搞清楚她到底怎麼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嘛。

  張青青面無表情道你有沒有想過結局最慘的那一種——那個安妮有可能連給她收屍的人都沒有。

  曹天宇一陣沮喪，低頭把臉埋進雙手裡，顯然，這是他最不想等到的結局。

  張青青繼續說你必須得學會面對現實，自欺欺人只會麻痹你一時的感官刺激，但是很快，你就會被殘酷的現實驚醒，那個時候你會更加痛苦，所以不如趁著自己還沒有陷得太深，抓緊醒來吧，不要再自我催眠了。

  曹天宇點點頭說給我點時間，我想我會把心緒整理好的。我現在就想幫著你把這堆爛攤子收拾好，王曉宇死了，所有的恩怨都該化解了，以後也不用再膽戰心驚地擔心下一秒又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張青青不置可否道事情遠沒有你想像得這麼簡單，王曉宇人死了，g集團的收購工作可沒有停止，高大集團仍舊是岌岌可危，隨時面臨破產清算，現在高總也走了，海安姐也不過問集團的事了，我就咬著牙幫他們撐著，撐一天是一天，直到我撐不了那天。

  曹天宇伸出手去握住張青青的手，說你還有我陪著，你不是一個人，你撐不住那天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張青青笑笑，沒說話，曹天宇的體溫通過他的手傳遞到她的手裡，令她在這陰冷的日子裡感到了些許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