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相思一日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

  眼前的一幕是令人震驚的。

  面對她的是高仰止，背對她的應該就是十多年不見的王曉宇，她半跪在地上，雙手抱住高仰止的腿，似乎在請求他原諒，又似乎她已經無力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只能藉助高仰止的力量儘量不讓自己倒地。

  高仰止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王曉宇，沒有注意到正向他們緩緩走來的海安。

  

  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響起：你趕緊把她抱住吧，她看起來不行了。

  高仰止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嚇了一跳，他趕緊尋聲看去——海安正站在他面前，望著地上背對她的王曉宇，跟他說話。

  高仰止有些緊張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海安將視線從地上的王曉宇身上抬起，集中在高仰止的臉上：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她這個樣子還不抓緊送回病房讓醫生給緊急治療，還在這裡說這些矯情的話幹什麼。

  高仰止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海安。倒是一直半躺在地上的王曉宇緩緩說道海安，你終於來了，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所以，請你下去幫助我把醫生給叫上來。說這話時，她的臉始終背對著海安。她似乎不太想面對海安，只用背影對她。

  海安本想繞過去站在她對面看清楚她現在的樣子，但是看見她那麼刻意地迴避自己，心想她肯定有難言之隱，也許是容顏大變，也許是她的內心始終抗拒她。海安從來都不是勉強別人的人，於是她放棄了面對她的念頭，始終站在她身後，掏出手機打給醫院前台，讓他們派人上來，這裡有病人。然後又給張青青打手機，告訴她高總找到了，然後又輕聲說了句g集團的王總裁也找到了。

  海安打電話時高仰止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臉上的神情痛苦而又複雜。這次住院確實是他早先就策劃好的，他通過律師了解到王曉宇身染重病，住在這個醫院治療，g集團的海外家族得知王曉宇的時日不多了，也放棄了追殺計劃，王曉宇死後g集團還是他們的，所以他們才安心離去了。但是高仰止覺得他跟王曉宇之間的帳還沒有算清，所以他必須要面對王曉宇，一次性把問題給解決了。可是他不想讓海安知道，於是他主動提出要入院治療，為的就是想在王曉宇人生的最後一點時間裡把這一輩子的恩怨給結清，大不了他陪著她一起跳樓。

  高仰止知道海安這回肯定不會輕易原諒他了，差點就讓她親眼看見他抱著王曉宇一起跳樓，這得是多麼一種令人心痛的領悟啊。他居然選擇與王曉宇一起去死，為的就是不想再讓對方繼續糾纏海安，可是他難道忘記了王曉宇所剩時日已經不多了嗎。

  高仰止深感自己無顏再面對海安，於是在等待醫生護士的過程中，他始終沉默面對海安，一句話都說不出。當眾人趕上平台後，海安知趣地默默退到一邊，看著王曉宇被抬上擔架抬走，自始至終她都沒有主動上前去看她那張臉。所以，在她的印象里，王曉宇還是那張大學時的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看過就忘記了。

  護工推來輪椅，要把高仰止扶到輪椅里。高仰止這才想起身後的海安，他回過頭去看海安。海安正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滿眼都是令人汗顏的東西。高仰止愧疚地轉過臉，垂著頭，內心近乎在煎熬。他知道他此刻沒有任何資格再跟海安說請你原諒我一類的話，更沒有勇氣去求得海安的原諒。

  海安沒有跟著高仰止走，她一直都沒有離開平台，她就站在剛才高仰止準備和王曉宇一起跳樓的地方，俯瞰著腳下猶如螻蟻般的萬物，目光深邃而疲倦。都說人如螻蟻般卑賤，但總有一些人是例外的，海安從來都是後者，她這輩子本來就不想為任何人所活，只為她自己，所以她沒有跟著高仰止走，她選擇留在了原地。

  海安一直等到張青青和曹天宇趕來，兩個人近乎是衝到她面前，緊緊抓住她的胳膊，說姐，你不能做傻事啊。海安驚愕地看著他倆，然後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說你倆還以為我會學高仰止和王曉宇從這裡跳下去，太可笑了，我怎麼會那麼做，我可從來都沒有這麼想過。

  張青青緊緊抓著海安的胳膊，說姐，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你也從來都不當著我們的面流淚，但是請你相信我和天宇，我們都不希望看見你這樣默默一個人承受悲傷，你能讓我們替你分擔些嗎。

  曹天宇也是一臉心疼地看著他的女神姐姐，此刻心裡無數個草泥馬都是給高仰止和王曉宇的，哪怕現在就讓他去跟他們打一架他都在所不惜，可是他知道海安是絕不允許他這麼做的，他現在只能跟張青青一起默默地守護著海安。

  海安沖他們擺擺手，說你們不要為我擔心，我沒有事的，就是我突然想回去休息一下，最近真是太累了，也沒有休息好，家裡還有高山高水需要照顧，所以青青，天宇，麻煩你倆替我在醫院照顧好高總，一定不要再出什麼差池了。

  張青青眼含淚光，說姐，你就放心吧，你一定保重好自己，不然我們都會難過的，你就是為了我們也要好好的。

  海安伸手擦拭張青青臉上的淚痕，說不要為我擔心，你們是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是讓人擔心的人，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因為我還有高山高水，我至少要在他們成人之前都得好好的，不然誰來照顧他們啊，我可不想我的孩子變成棄兒。

  張青青含淚點著頭，曹天宇這才上前輕輕拉過張青青，說我去送海安姐回別墅，你去照顧高總。

  海安說這樣也好，於是帶頭向樓梯口走去。

  張青青對曹天宇說你千萬不要在海安姐面前亂說話。曹天宇說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然後兩個人快步跟上海安。

  來到病房門口，海安對張青青說我就不進去了，然後就站在門口，向室內望去——高仰止正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似乎在休息。海安看了他一會兒，跟張青青示意了一下，然後向電梯走去。曹天宇趕緊快步跟上。

  電梯門開後，曹天宇一直用手擋著電梯門，等海安進去後才拿開，按下了一層按鍵。海安輕聲說我們打車回去，不要叫司機了，讓他留在這裡跟著青青一起照顧高總。

  曹天宇默默點著頭，輕聲說如果你這會兒還不想回別墅，我陪你走走吧。

  海安沒說話，出了電梯後，徑直向外走去。

  曹天宇默默地跟著她。

  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著。曹天宇也不知道海安究竟是要打車回去，還是想四處走走，於是就小跑幾步跟上她，輕聲問姐，咱究竟去哪兒。

  海安說走走吧，有很久沒有逛街了，隨便走走。

  曹天宇點頭說好，於是一路陪伴著她，過馬路時也十分貼心地替她擋車。海安說天宇，看不出來你還是挺細心的人。曹天宇難得會害羞，他說其實我有很多優點的，只是你還沒有發現。

  海安笑，說我發現有什麼用，你得讓青青發現啊，你這小子啥時才能讓我放心啊。

  曹天宇瞅著海安，姐，你啥時能不把我當個孩子看啊。

  海安笑而不語，半天才說那你告訴我你準備什麼時候真正長大成熟？

  曹天宇說其實我一直都在努力成長，只不過你沒有注意到罷了。

  海安會意地笑著，輕聲說你什麼時候能真正明白青青的心意，你在我眼裡就成熟了。

  曹天宇笑得有些苦澀，說我可以尊重一下我自己的內心嗎？我知道有些事情可能不太現實，但是我真的在內心深處愛著一個人，我知道這只是一場白日夢，但是我仍舊願意沉溺其中不醒來。

  海安停下腳步，直視著他，說你這樣做會深深地傷害青青的，如果我是你，我一定選擇忘記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直視自己身邊真實存在的東西。一個人，不可能永遠不長大，否則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你不能讓你周圍的人一直在等待你長大。

  曹天宇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會聽你話的，你說的話我都會聽，因為我這輩子只想聽你一個人的話，你讓我去愛張青青，我就去愛，你讓我成長，我就去成長，總之，你吩咐我做的任何事我都會去做。

  海安淡淡道我之前吩咐過你的事你很多都沒有做到，比如過那個安妮，你不是一直在糾結是不是去打探她的生死消息嗎。

  曹天宇瞬時垂頭喪氣起來，眼前的女神姐姐高瞻遠矚，什麼事情都看得更遠，凡事都比他多走幾步，所以啊，他曹天宇要是想跟女神姐姐玩文字遊戲簡直就是自取滅亡。

  海安用眼尾的餘光瞥著他說據我所知，安妮情況不是太妙，可以說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哪天本市出個爆炸新聞哪裡發現具無名女屍，這件事情基本上就可以蓋棺定論了。但是現在你必須要回到現實中來，因為活著的人遠比死去的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