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更無柳絮因風起，唯有葵花向日傾

  上車前，高仰止對海安說他來開車，海安淡淡道不用了，你休息會兒吧，我來開。高仰止沒有堅持，坐在了後排，閉目養神。海安知道他這一刻在反反覆覆想什麼——明天和王曉宇的見面到底怎麼見，談什麼。

  海安發動起車子，車速放得很慢，只有三十碼，顯然她也是心事重重。王曉宇一直刻意保持神秘不露面總是讓人懷疑她的動機，換做一般人早就前簇後擁精彩亮相了。試想一個人處心積慮了十多年就是為了今日看對手的慘敗之相，為何她明知高仰止就在眼前，而非要選擇迴避不見。也許她剛剛坐在奔馳車裡，已經看見了他們每一個人，可是她就是不願意與他們面對面，這種欲擒故縱的動機很是讓人懷疑。

  海安甚至開始懷疑那輛車裡坐著的究竟是不是王曉宇。她對王曉宇的印象還是停留在十多年前大學校園裡的樣子，那張G集團官網上的照片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一張PS圖片，美工稍微花點心思就弄出了那麼一張足夠以假亂真的圖片。

  海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想，儘管看起來很是荒謬，可是細細回想一下的確有很多可疑的地方。對方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完全是隨心所欲，全然不顧對手的反應。當然，對方現在財大氣粗，實力遠在高大集團之上，完全有掌握遊戲規則的資本。可是這牌打得如此隨意，也令海安無法信服。

  海安從後視鏡里看了高仰止一眼，他緊皺眉頭，一臉哀苦之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王曉宇應該是他這輩子最後悔有過關係的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當年看起來是那麼的不起眼，連說話都不敢大聲，走起路來悄無聲息，沒想到卻是令他最焦頭爛額的一個。尤其是除了搞垮高大之外，還給他弄了一個似真似假的私生子。

  高仰止現在惱得是進退為難，進一步若認了那個智障私生子，海安肯定與他徹底拜拜了。退一步權當做那個孩子不存在，王曉宇定然不會輕易罷手，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折騰出什麼么蛾子出來，估計不是一場血案，也至少攪和個雞飛狗跳，所有捲入其中的人都不得安生。

  

  這就是管不住自己老二的下場。高仰止愈想愈氣惱，恨不得揮刀自宮。

  海安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她輕嘆道別再想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就面對吧，想著怎麼解決吧。你明天到底去不去見王曉宇。

  高仰止睜開眼睛看著她：你說呢？我到底去不去見她。

  海安說你要是不想去，我代你去見他。

  高仰止坐直身子，似乎一下子就活過來了，他既歡喜又擔心道可是你一個人去見她行嗎，我不放心，還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海安笑，她還以為高仰止不放心她去，他自己一個人去呢，敢情還得跟著她一起去。咋跟曹天宇一樣，男人啊，不能因為他歲數大了，心智就會變得成熟。他們玩起來藝高人膽大，可是捅出簍子來需要有人來給他們收拾殘局的時候。人就蔫了。

  海安就覺得女人生下來就是要給很多人當媽的，不止給孩子們當媽，還要給孩子們的爹當媽，隨時給他擦屁股善後，天生老媽子保姆命。

  海安說那好吧，我們今晚等那個安妮的電話，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高仰止這才完全放下心來，閉上眼睛，繼續養神，一邊說謝謝孩他娘。

  海安從後視鏡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踩下油門加快了車速。

  曹天宇回到家後，徑直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連招呼都沒有跟曹媽媽打。曹媽媽一臉狐疑，走到曹天宇臥室門口，大聲問道你咋一個人回來了，青青姑娘呢。

  曹天宇在臥室里大聲說你以後不要老是把我和張青青扯在一起，她是她，我是我。

  曹媽媽不滿地說道你這小子吃槍藥了，有你這麼跟老媽說話的嗎。人家青青姑娘哪一點配不上你，你看你們高大集團有那麼多男同事追求她，都是些有房子有車家境比咱好的……

  曹媽媽正說著，臥室門突然就打開了，曹天宇跟個門神似的杵在門中間，一臉怒氣：我跟你講過了，你以後不要把我跟張青青扯在一起，而且我告訴你高大集團已經沒有了，也沒有那麼多有房子有車家境比我好的男同事追求她。

  曹媽媽都聽呆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什麼叫高大集團也沒有了。她怔怔地看著曹天宇，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話來。

  曹天宇一聲長嘆，說我不該這麼跟你說話，可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高大集團已經被人給兼併了，我早就失業了，青青也不幹了，所以說我們已經不是同事了，以後能碰到的機會也不多了。

  曹媽媽一臉的難以置信，喃喃道這怎麼可能呢，我咋啥也不知道，高大那麼大一個集團，怎麼說被兼併就被兼併呢。你們那個高老闆不是很厲害的嗎，怎麼能讓人把公司給兼併了……

  曹天宇說我一下子也跟你解釋不清，我以後再跟你解釋吧，我今天太累了，想睡會兒。

  曹媽媽趕緊說那你吃過飯了嗎，要是沒有吃，我給你做，等吃過了再睡。

  好吧，那你做晚飯吧，我睡醒了吃。曹天宇撂下這句話，便關上臥室的門。

  曹媽媽站在原地，愣了半天都沒搞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張青青送完曹天宇後直接開車回家了，她原本想去海安的半山別墅，但是又一想，現在這個時候還是讓海安冷靜一下吧，她只能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不加選擇地盲目出現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張青青自從在高大集團上班後就一直在外租公寓住，高仰止給她的薪水足夠她支付每月三千的公寓租金。剛大學畢業那幾年，她還是跟父母住在一起，後來年齡大了，慢慢變成黃金剩女，父母的嘮叨就開始多了。期初她還能應付，他們說她就聽著，回到自己的臥室慢慢消化唄。

  可是後來她發現自己的忍耐力變得有限了，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乖乖女，父母說什麼她就聽什麼，她現在變得急躁而不安。高大集團每日各種繁瑣的事務讓她焦頭爛額，應接不暇，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內心再急躁，表面上也要做出從容淡定的模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當領導就是看誰更會演戲。那些有才華但是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人往往都只能給人當下屬。

  張青青明白海安不會無緣無故地培養自己，她有她的用意，但是張青青還是很感謝海安的提攜。一個人有利用價值才是他（她）在叢林社會中能夠立足的根本，誰都不是慈善家，誰都不會不圖任何回報地無私地去幫助一個人。那些所謂的各種美德在競爭殘酷的現代社會中是蒼白無力的，只有那些衣食無憂的人才敢去高談闊論各種美德。而那些窮得沒有立足之地沒有飯吃的人天天吟唱著那些心靈雞湯是活不下來的，是要餓死人的。

  所以，張青青每一天都在提醒自己要清醒，要有自知之明，不是你張青青有本事自己坐到總助這個位置，是有貴人提攜你，所以你要懂得感恩和回報。

  張青青從家裡搬出來後，租了一個高檔小區的兩居室公寓，她對自己說千萬不要自欺欺人，房子再好租金再高，那也是人家房東的房子，你只是個租客，你要想體面地活著，必須得自己賺到足夠的錢買下它。不動產給人的安全感比爹媽都親。

  所以對於張青青而言，自己親手創造的財富要比任何一個男人給她的關愛要強。曹天宇絕不是她生命的全部，連二分之一都到不了。今天曹天宇伸手撫摸她的臉的時候，她竟有種難分難捨的感覺，可是她還是讓他走掉了，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開，然後淚流滿面。

  張青青知道自己有著脆弱一面，但是她絕不能讓它表現在眾人面前，她要把它們深深地埋藏起來，除了自己，誰都不能看到。生活永遠打敗不了她，男人亦如此。她的青春只為自己綻放。愛一個人其實就是在愛自己的虛榮心，想得到這個人，於是不擇手段，面子上賺到了，對手倒下了，仿佛自己成了王炸，一片硝煙中只有自己狂笑著站起來。王曉宇就是這樣的人。

  張青青不願意做這種人。為了讓自己暗戀他人的感覺始終那麼美妙，她學會了放手，選擇讓對方比自己更幸福一些。既然愛著一個人是件快樂的事情，那麼就讓快樂進行到底吧。她張青青不是曹天宇想像的那種悶騷型女人，她只是很會掩飾自己的情感。就像海安一樣，面對高仰止的習慣性的出軌，她是那麼的不屑一顧，她雲淡風輕，泰然處之，不是因為她不再愛那個男人了，她只是想把傷害減少到最低。這就是聰明女人做聰明事，糊塗女人干蠢事。張青青想要成為海安那樣的女人，所以她學會了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