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

  老張將車倒回去，先是在加油站加了油，然後開始一路尋找民居。張青青眼看著這車又往回開了，心裡那個急啊。她一個勁地給老張打岔，指揮他遠離來時那條鄉道。

  高仰止看得真切，終於忍不住開口對張青青說你就別再誤導老張了，我就是想回去的。

  張青青一臉憤恨：為什麼？高總，咱為什麼要回去？

  高仰止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能丟下那個孩子，我必須得回去帶走他。

  老張皺緊眉頭，下意識地踩了下剎車，將車速降了下來。

  張青青近乎帶著哭腔說高總，你想過海安姐的感受嗎，你怎麼能夠輕易相信那個害你的女人的話，你確定那是你的兒子嗎？你問問老張，那個孩子長得像你嗎？

  老張開口說高總，那個孩子確實長得不像你，跟高山高水也不像，按理說，小孩子跟大人不像，那就得跟自己的兄弟姐妹像，不過他倒挺像那個老王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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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青青埋怨道老張，你瞎說啥，他怎麼會像高山高水，這話千萬別在海安姐面前說，這不是往她的傷口上撒鹽嗎？

  高仰止長嘆一聲：青青，我就是要確定那個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兒子，所以我才要回去帶走他。

  張青青情緒異常激動：怎麼可能？你看那個老王頭的態度，他都不承認王曉宇是他的女兒，他怎麼可能讓你帶走他的外孫——那是人家的外孫，不是你的兒子。

  老張小聲提醒：青青，不要這麼跟高總說話。

  高仰止擺擺手示意老張不要管張青青：讓青青說下去。我知道你和海安都對我很失望，但是事已至此，回不了頭了，我得繼續往前走，不能逃避。

  張青青搖著頭：不，高總，這回我不會再幫助你了。我現在正式向你提出辭職——我不再擔任你的助理了，所以我也不會再為你做任何事了。老張，你停車，我自己打車回去。

  高仰止沒說話，面無表情。

  張青青失望地看著他，對老張說：停車吧，老張，你還是高總的司機，你把他帶到他想去的地方吧。我不會再回去的。

  老張遲疑著，還是將車靠路邊停下。

  張青青提著自己的行李箱下了車，關上車門後頭也不回地向著來去的方向走去。

  老張回頭看著高仰止：高總，把青青送到能打到車的地方吧。

  高仰止閉上眼睛，一臉的疲倦：隨便你。這張青青倔起來真是不輸海安，兩個人不是姐妹，勝似姐妹。這張青青跟著他幹了這麼多年，也就是為了海安才會跟她對著幹。

  老張迅速將車調頭，追上張青青：青青，上車。

  張青青看著后座上的高仰止，對方一副徹底認輸的表情：上車吧，青青，你海安姐還等著我一起去接高山高水回家。

  張青青這才轉怒為喜，提著行李箱上了車。老張高興地：高總，青青，你們坐好了啊，我要加速了。

  海安開車將曹天宇送到小區門口，曹天宇死活不下車。海安說怎麼，讓我親自下車送你回家嗎。曹天宇哭喪著臉說姐，你是沒見過我那老媽，那是一個見風就是雨，她要是看見你這麼高貴一姐姐親自送我回家，那還不把我審個脫層皮。

  海安顯然不為所動：那你就自己進去，跟家裡人住幾天，禮拜一再回來。

  曹天宇不情願地下車，拖著如灌鉛般沉重的雙腿一步三回頭地望著海安。海安沖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許反悔。等曹天宇進了小區後，她才駕車離開。

  海安一直向郊外的國際學校開去。雖然早上高仰止離開前跟她說等他回來一起去接高山高水，但是她等到這個點，他連個電話都沒有打來，她想還是算了，自己去接吧，不然高山高水又得等急了。自從兩個孩子被高仰止接回別墅後她跟他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尤其是高仰止把兩個孩子送到國際學校寄宿去了，她就幾乎沒有再見過他們。海安想雖然她和高仰止離婚後兩個孩子的撫養權在她手裡，但是現在看來，高仰止對兩個孩子的付出要比她多。

  海安本來想給張青青發信息問一下情況的，但是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她想如果有什麼情況，張青青一定會主動跟她聯繫，除非她不方便。她現在跟高仰止在一起，一言一行高仰止都盯著呢。高仰止有心要瞞她什麼，必然會十分謹慎的，甚至還會事先給張青青忠告，她不能為難張青青。

  海安趕到國際學校，高山高水正在教室里等著她，別的孩子已經被家人接走，教室里就只剩高山高水了。兩個孩子一看見海安走進來，立刻歡呼起來，爭先恐後地跑過來，圍住海安。

  高山說老媽，你可來接我們了，我們還以為你不要我們了。

  海安說怎麼可能，我怎麼會不要你們了，你們可是老媽的心肝寶貝啊。

  高水則說老媽，你這些天都在幹啥啊，你和老爸把我跟高山往這一擱，你們就走了，一個禮拜才來接我們一次，你們把我倆當啥了。

  海安看高水說得那麼可憐，一把將她攬進懷裡，說好啦，老媽給你們道歉，今天接你們回去，老媽這個周末都陪你們。你們想去哪裡玩都可以。

  高山高水歡呼雀躍著。海安跟班主任、生活老師打完招呼就帶著高山高水離開了。

  老張開著車在高速上疾馳著。

  高仰止一直在閉目養神。剛才他向張青青妥協，並不是服軟，他知道張青青那麼做是一心為了海安，在她張青青的眼裡，海安是像親人一樣值得尊重和愛護的人，所以一向乖巧懂事的她第一次跟高仰止對著幹。

  但是在他高仰止的心裡，那個據說是他私生子的少年也是他像掛念高山高水一樣割捨不下的人。以前只是接到王曉宇的告知郵件時，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當他現在與那個孩子面對面相見時，他內心深處對他的虧欠一下子就浮現出來。他不認為他對王曉宇有虧欠，但是他覺得自己一定虧欠這個孩子。

  高仰止知道自己這次雖然人回去了，但是心沒有走，仍舊留在那間破落的老宅里。他以後一定還會回去的，只是不能再帶上張青青了。她現在已經不是他忠心耿耿的屬下了，她是海安那邊的人了。

  高仰止就想這些年來無論他身邊的中高層如何更迭換代，張青青的總助位置始終巍然不動，現在想來應該都是海安的刻意安排。拋開海安的人格魅力對下屬的吸引，她在他身邊四處埋眼線的功夫也是了得，她怎麼就那麼不相信自己呢。

  這以後有些事情得自己親自出面處理了。高仰止在心裡默默地說道。

  張青青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給海安發了條信息，說我們在回來的路上了。

  海安回覆：好，分公司的事處理好了嗎。

  張青青很快回覆：與分公司無關，回來面談。

  海安放下手機思考張青青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儘管她一直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有想到事情來得這麼快。高仰止到現在都沒有對她坦白一切，他始終有所隱瞞，為什麼呢，他到底想要什麼呢。

  高山高水在別墅里嬉戲著。海安就去高仰止的書房，試圖想找出什麼。她試著翻看了他書櫃裡的幾本書，忽然覺得自己的舉動很可笑，她究竟想找出什麼呢。已經被自己放棄的東西，難道還想重新再拾起嗎。自己究竟在做什麼？不覺得很傻嗎？自己已經不是張青青那個年齡了，很多人很多事情必須要學會放下。

  海安站在別墅的曬台上，眺望著不遠處的別墅群，思緒滾滾，內心洶湧澎湃。

  王曉宇一直住在離這裡很近的一處別墅區，她為什麼要選擇離自己住處這麼近的地方呢。那輛京牌奔馳在被自己發現之前是不是一直在這附近窺視著她和高仰止的一舉一動，就連兩個孩子的行蹤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下。

  海安突然就覺得自己太輕視王曉宇了，她要的東西不僅僅是高仰止，她還想要她整個家，只要她海安和高山高水還在這世上，高仰止就不會放棄這個家，那麼王曉宇就不會達到她的目的……想到這裡，海安覺得後背一陣發涼。她問自己你做好準備了嗎，與這個一直恨了她十三年的女人較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顆淚珠緩緩滑下海安的臉龐。夜風裹挾著潮濕的空氣陣陣吹來。第一次，海安覺得很無助，高仰止貌似厚如磐石的靠山，實則不堪一擊，他連他自己那點不良癖好都管不住，他如何為他們母子三人撐起一片天。這個男人在她面前太渺小了。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他高仰止欠下那麼多的風流債，終於有人肯出頭收拾他了。而這代價竟然是讓他們母子三人跟著陪葬。

  海安心如刀割，即使高仰止犯下滔天罪行，也不能牽連無辜的高山高水。王曉宇這分明就是跟她死磕到底，她要的是魚死網破，玉石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