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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顛倒是非

2025-03-23 20:12:20 作者: 虎崽到到

  言下之意,那些竹簡都是偽造的,都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燧皇聽了這話,卻是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

  他說:「孤說這是真的,這便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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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顛倒是非,混淆黑白。」

  「一山不容二虎,太子偏偏又鎮不住你胞兄。」他並不否認,緩緩說道。

  公子琰冷笑。

  燧皇繼續說道:「為了太子,孤只有出此下策。」

  「為了他,你寧願犧牲兄長,眼睜睜看著他,背上莫須有的罪名,連死都不得安寧?」他努力控制手上的力道,以免稍有不慎,便將竹簡捏得粉碎。

  這回,輪到燧皇沉默不語。

  「太子是父皇的孩兒,兄長就不是了嗎?」他的聲音陽剛,其中又透著一些細膩,就連震怒,都顯得溫潤。

  「要怪只能怪你胞兄過於強大。」

  「你現在說這話?」他忍無可忍,將竹簡狠狠置於地上,冷冷說道,「你可知道,他這輩子打的仗,殺的人,都是為了你們,都是為了你?」

  老人眼眶濕潤,卻還是條分縷析地靜靜說道:「老六,如果你是孤,你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我不是你,也永遠不可能同你一樣,骯髒。」他很緩慢、很認真地說出最後兩個字,轉身就走,邊走邊說,「人我替你去除,但你這輩子,也別想再見到他。」

  公子琰說到做到,他將公子瑱身軀焚毀,又將其頭顱捧回,坦坦蕩蕩,呈於大殿之上。

  是夜,燧皇捧著公子瑱的頭顱,老淚縱橫,一宿無眠。

  公子琰清楚地記得,後來,他曾對子車騰說過:「我欠你一個解釋。」

  子車騰搖頭道:「你什麼都不欠我。」

  「可我還欠兄長一個交代。」

  「你欠他的,就用這九州天下來償吧。」

  陳年往事,歷歷在目。

  公子琰拾起一柄短劍,顫抖著雙手,慢慢、慢慢地,將那些燒焦的白髮斬斷。

  因為動作不穩,劍鋒過處,在他臉上留下一道血痕,不深不淺,殷紅滲出。

  短劍離手,劍氣仍縱橫。

  微藍之光,頓時於室內大盛。

  劍鳴聲迴響,數十里不絕。

  劍身長約七寸,寬約四寸,形如新月,清白透亮,微微泛藍,名曰——萬仞。

  牛賀,白氏。

  光陰如梭,轉眼又是一年初春,山花爛漫時節。

  天氣晴朗,安寧的心情也是一如既往地,風平浪靜,一片晴好。至少在她自己看來,完完全全是這個樣子。

  她一貫厭煩閒言碎語,不喜宮人作陪。

  本著多年遺留下來的優良作風,加之如今修為高深,體態輕盈,她只需飄飄蕩蕩,多轉幾個彎,多繞幾個來回,就把那一堆惹人嫌的累贅,統統甩至十萬八千里之外。

  然而,這一個人的日子,終究還是過於寡淡。

  好不容易盼來個長生。新皇即位時,那人又一不留神,升任了右司馬,位高權重,翻雲覆雨。

  本是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大好日子,他偏偏要與新皇和孔倉勾結,推行什麼變法。

  這下可好,他們這鐵三角的變法,一經面世,便觸動了國之根本。

  牛賀萬千年來的權貴,利益遭到侵害。

  變法之難,可想而知。

  變法艱難,長生卻是越挫越勇。他如今晝夜不歇,吃喝拉撒睡全在建業的寢宮。

  安寧平時,竟是連他的人影也見不到了。

  她一人呆得無趣,思來想去,決定到街市上走一趟,給長生的老相好捧捧場子。

  看戲就看戲,她偏偏在來的路上,看見了熟人。

  「景虔?」

  她口中念念,以為定是自己眼花,否則,那人又怎會現身於白氏。

  她晃了晃腦袋,再定睛一看,遠遠處,老景虔的背影還是赫然醒目,行色匆匆。

  安寧納悶道:這人不在周饒好好呆著,拋家舍業的,來白氏做什麼?

  難不成,他是被玉采派來,與自己接頭的?

  這麼說,她很快便能見到玉采了?

  一時好奇,她沒入人群之中,朝著那人追去。

  「先生——」走到那人背後時,她惡作劇般地拍了拍他肩頭,拉長著語調喊道。

  那人轉過頭來,見她笑靨如花,一時錯愕,無言以對,於是一手握拳,至於嘴邊,不住地乾咳起來。

  這不是景虔,又是何人?

  她見了他,跟見了親爹似的,覺得分外親切,臉都笑開了花。

  只聽她妖妖道道地問道:「先生近來可好?」

  「一切安好。」

  「咳嗽還沒好。」

  「老毛病了,不足掛齒。」說話時,他還分外配合地咳了兩聲。

  「病得這麼重,還千里迢迢地跑到白氏來,真是怪辛苦的呢。」她用一貫地嬌嗔語氣,絮絮叨叨。

  「可不嘛,瞻部新皇即位,無端打壓我們。生意不好做,老夫也只有來此碰碰運氣。」

  安寧撲哧一笑。

  他們以前把中容欺負得那麼慘,給他找了那麼多難堪,他一肚子憋屈,此番還不得一吐為快。這「無端」一詞,實在是有些無病**了。

  不過說來說去,她也脫不了干係。

  她喜笑顏開道:「其他人呢,怎麼沒見一起來?」

  「就老夫一人。」

  「騰叔呢?」

  「回去打仗了。」

  她覺得此言不虛,點了點頭。

  在她看來,子車騰的確不適合呆在司幽門。他這種人,似乎天生就屬於戰亂。

  「長老二呢?」她笑嘻嘻地問道。

  他見她花枝招展,忽閃忽閃地看著自己,特意避開目光,輕描淡寫道:「走了。」

  「死了?」她瞪大雙眼,將信將疑。

  「走了。」

  「哦,去哪兒啦?」

  「他也沒說,」景虔一邊試探著她的情緒,一邊慢悠悠地說著,「他只說,要去尋什麼起死回生之法。」

  她聞言,心中咯噔一下。

  恍惚了好一會兒,她又覺得自己不會這麼倒霉,保持微笑,訕訕問道:「可是誰過世了?」

  他目光悲切,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她的笑,慢慢在臉上收縮,凝結,僵硬,比哭還難看。

  她見他不說話,張了張嘴,發現自己雙唇顫抖,卻還是很慢很慢地問道:「你家宗主呢?」

  景虔不答,也不咳嗽。

  他的咳嗽都是假的,他的病都是裝的。

  只有他不咳嗽的時候,才是真的。

  他深深看著安寧,眼中是說不盡的沉痛、嘆息,與可憐。

  她聽到自己聲音在耳邊殘喘:「他……不在了?」

  沒有回答。

  「騙子。」

  她冷冷說道,撇下景虔,轉身就往宮裡跑。

  她的步履輕盈,尋常人斷然追不上。

  景虔望著那迅速遠去,越來越小的背影,長嘆了一口氣。

  安寧覺得頭重腳輕,飄飄忽忽地就往建業寢宮闖,全然不顧宮人在背後阻止:「知生皇正在與右司馬議事,不便見人。」

  她在案幾前剎腳,來來回回偏了好幾次,才險險站定。

  建業與長生兩人,一小一大,兩副濃重的黑眼圈,興許是熬夜所致。

  他二人聞聲,恍恍惚惚地轉頭,茫茫然然地望著安寧,均是一臉困惑。

  她依據二人身形,艱難分辨出長生,拉著他就往外走。

  她耳中轟隆隆一片嘈雜,自然聽不到建業在背後喃喃低語:「這右司馬,怎麼還不來提親?」

  長生見她臉色不好,打趣哄她道:「男女授受不親,是為非禮。光天化日之下,公主玷污了臣下,可要對臣下負責哦。」

  她只當沒聽見,拉著他拼命往內室走。

  他問她出了什麼事,她卻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進了內室,她吩咐宮人全去遠處候著,這才風馳電掣般地摔上門,將他逼至角落,一臉死寂地盯著他。

  宮人見狀,一臉瞭然,知趣躲遠,卻將耳朵努力伸長——有多長,伸多長;有多遠,聽多遠。

  當然,還少不了竊竊私語,評頭論足,添油加醋,捏造劇情。

  她模樣好看,肅然時,也是帶著別樣的魅惑。明晃晃的艷陽之下,他這樣近距離地看著她,怦然心動。

  她湊近長生,死死盯著他,吐息在他鼻翼,一字一字地、認真問道:「長略在哪兒?」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啊,他遠在周饒,與我已多年未見。」他晃了晃神,心不在焉地敷衍著。

  「假話。」

  「句句發自肺腑。」

  「你倆前年秋天才見過面。」她眼神分明,哪有一絲迷惘。

  長生聞言,陡覺毛骨悚然。

  一直以來,安寧都表現得不問政務,不知時事。他也順理成章地以為,這女子天性單純,心裡除了吃喝玩樂,就只有玉采與草芥。

  如今想想,她心裡明鏡似的,還真是裝得一手好糊塗。

  更可怕的是,她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他根本不知,她究竟知道多少事,對他說的,又有幾句是實話。

  他用從未有過的眼神,仔細審度著眼前的女子,心裡是詫異,驚懼,佩服,還有一些些生氣。

  他說:「你既然知道他來過,那也一定知道他走了。」

  安寧不說話。

  她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答案,從頭到腳都顯得冷冽。

  但即便是冷冽,這麼近距離地靠著,男人的身體還是代表他的神思,游離了。

  他被迫呆在角落裡,面對這本是難得一遇的美事,手腳卻也不敢亂動,心中因此,十分不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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