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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惹火燒身

2025-03-23 20:11:46 作者: 虎崽到到

  「喝酒有什麼不妥嗎?」她偏著頭,一臉不樂意。

  「喝酒沒什麼不妥,但你醉了那模樣,若是被賊人撞見,為師又恰好不在身邊,著實令人擔憂。」

  她聞言,思索片刻,坦然說道:「那好吧。」

  他只是順勢隨口一勸,不想她竟應承得那般爽快,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這便答應了?」他雖看似沒有波瀾,碗中的水卻不斷晃悠,就像那無意被人拋了顆石子的水面,久久不能平息。

  「需要畫押嗎?」

  她嫣然一笑,一雙桃花眼忽閃忽閃,配上那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楚楚動人。

  都說美不過一眨眼功夫,她自知資質不錯,努力維持著笑顏,魅惑來人。

  偏偏鼻子不爭氣,一陣酸癢襲來,她猝不及防地來了個大噴嚏,鼻涕眼淚噴在他衣袖上,形象全無。

  她本來還覺得尷尬,抬眼看到那人一隻手不知是維持原狀還是背在身後好,那模樣,直比她更尷尬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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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他雖面上不顯露,心裡肯定是百般厭惡。

  他那嫌棄又隱忍不發的尷尬模樣,她隨時想起,都不禁仰面大笑。

  她早已記不清,自己是三歲還是四歲便開始飲酒,從有記憶起,她已嗜酒如命。

  她清楚地記得,只因他一句話,她便將那兒時習性,戒得一乾二淨。

  她接過長生手中的銀樽,仔細端詳了一番,又默默放下。

  她說:「我說話算數,你也便不能失了約,讓我小瞧。」

  說罷,她便望著酒樽發呆,又進入新一輪的入定狀態。

  曾幾何時,她也這般坐在園中,也望著一隻銀樽發呆。

  那隻銀樽,是她在流風回雪閣「摸」回來的。

  對於這般偷摸行徑,她解釋道:「怎麼這流風回雪閣的酒,偏偏就我喝了醉,他卻安然無恙呢?定是杯子有問題,我尋來仔細瞧瞧。」

  然而,這銀樽被她這般一瞧,便沒了歸期。

  直到長略成了親,她與玉采也終是雲開霧散,她還是未能將這麼複雜的問題想清楚。

  當然,她也沒有發現那銀樽有何蹊蹺。

  她方才酒癮上來,端起銀樽,猛嗅一會,復又戀戀不捨地將它置於桌上,暗自憤憤道:「這流風回雪閣的東西,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嘛,才多少時日,竟連一絲酒氣都不剩了。」

  說罷,她又有些神傷,不知那人又去了哪裡,眼下也不能請他喝一壺,順道自己聞聞酒香。

  她正看著酒樽出神,不想那人卻飄然而至,神情玄定,穩如泰山。

  他走近,見她兀自發呆,低聲喚了聲:「安寧?」

  「噓。」她將食指輕輕立在自己嘴邊,示意他噤聲。

  他見狀沉默,等了半天,卻也不見她有什麼反應,只好開口問道:「今日怎麼這般有閒情?」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去練功修行,愣在這裡做什麼。

  「我這是在思考問題。」她聞言,仔細糾正道。

  「哦,本座愛徒到底是在想什麼,這般出神?」

  「你想知道?」她抬頭看著他,笑意盈盈。

  他就勢坐在她身旁那張凳子上,一本正經地答道:「洗耳恭聽。」

  「我心裡有個人,我時時想著他,念著他,開心時想見他,不開心時也想見他。見了他開心,見不著他又不開心。」她學著他的模樣,也一本正經地款款而談,「我的思緒,好像都被那人牽著走。可是我這般牽掛他,卻不知他是否也同我一樣,將我放在心裡。」

  「他對你的牽掛,絕不會比你少一絲一毫。」

  她聽他這般說,兩眼放光,接著問道:「那你說,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懷著這樣的心思呢?」

  「第一次見你喝醉酒,我抱你回房。那時,你剛來門中不久。」

  「哪一次呀?我怎麼不知道?」她言笑晏晏,仔細回想,卻是一點思緒都沒有。

  「你喝醉了,當然不知道。」他定定看著她,眸色溫柔,似一杯醇酒,惹人流連。

  她不成想,自己竟是因為醉酒,才入了他的法眼,於是喃喃自語道:「喝醉了有什麼好看呢……」

  「相當好看。」他見她想不通,認真解釋道,「看著,就很有食慾。」

  他說得相當淡定,似乎無任何不妥。

  「哦……」她聽了,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她仔細咀嚼著「食慾」二字,復又覺察有什麼不對,滿目嗔怪道:「你怎麼這麼低俗?」

  「男人都這樣。」他答得理所當然,臉上是慣有的那一派雲淡風輕。

  她面紅耳赤,伸手就要打他,手拍到那人胸前,卻被生生截下。

  他忽地起身,風一樣迅捷,連同一隻手扶在她腰際,將她也帶了起來。

  她自覺站立不穩,索性半倚半靠,倒在他懷裡。

  他的胸膛滾燙,隔著那麼厚的衣物,都能感覺到急促的心跳。

  他握住她的手,與她掌心相貼,十指相握。

  二人距離之近,早已出離了曖昧。

  她剛想問一句,「靠得這麼緊,就不怕惹火燒身嗎」,誰料他搶先一步,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以前你喝醉酒,每次都是我將你抱回房中。」

  「我還以為是我自己走回去的,」她聞言,如夢初醒,恍惚說道,「醒來時我還納悶,自己到底是怎麼回房的,難怪呢……」

  她想接著問他,為什麼不乾脆抱回他自己房間,順便飽餐一頓。

  只是想著,雙頰又羞得染了紅霞,燙得厲害,所以,她思慮再三,也並未將此話真的說出口去。

  她仔細回想,自己宿醉後,有時醒來,發現仍趴在桌上,有時卻躺在床上,被褥著身,妥帖齊整。

  她終於明白,原來那些她獨自趴在桌上的夜晚,就是他們彼此缺席的時候。

  此刻,她望著酒樽發呆,身側再沒有一人,逆著秋波,款款而來,一臉嚴肅地調笑她幾句。

  她沒能問出口的那些問題,終於也藏在心裡,永遠沒了答案。

  她問天,天上只有慘澹的黃雲,南歸的孤雁。

  她問風,風中只有飄零的落葉,粗重的嘆息。

  她問酒,酒里只有清澈的倒影,濃郁的哀傷。

  她的雙眼落在杯中,周遭水霧繚繞,似一場桃花雨,滿臉都被涕淚淹沒。

  她死死盯住那杯中的瓊漿,等待他不經意的出現。

  她以為,他若不在秋風中,至少也在倒影里。

  她以為,上神慈悲,總會開恩,讓他們以另一種方式重逢。

  她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起身,拔腿就往園外跑去。

  她跑得那樣倉促,窘態畢現,絲毫沒有一個牛賀權貴應有的從容不迫。

  長生皺著眉,卻也沒別的辦法,只得跟在她身後,保持一段風雅的距離,不遠不近,似在意,又似不在意。

  她不顧重傷初愈的虛弱,更不理會那些深深淺淺的怪異目光,只一路朝著宮裡的祭壇奔去,心中清明。

  宮中的祭壇不像周饒城外的神廟,這裡是尋常人進不來的,所以此時,此地只有六尊神像,一個安寧,一個長生。

  長生跟在身後,心中感慨:這女人身子骨也太好了些吧,受了那麼重的傷,又折騰了這麼些天,眼都沒合一下,竟還有這般氣力,跑得這般迅速,實在是,麻煩。

  他在不遠處站定,只見她跪在一神像下,神情肅穆。

  神像巍峨,儀態端莊,面色冰冷,讓人遠遠看著,便心生敬畏。

  她雙手合十,仰頭注視神像,朗聲說道:「女歧上神慈悲,凡人知生安寧,願用一生福祉,換與玉采再見一面,從此餘生種種,絕無怨懟,若有違背……」

  「安寧你瘋了嗎?」她還未說完,長生上前,將她打斷。

  他們牛賀人很信這一套,在他們意念中,只要誠心向六靈起誓,他們都能聽見,特別是這種毒誓。

  至於六靈應不應允,那就由不得人了。

  安寧瞥了他一眼,繼續淡定說道:「若有違背,我死後身墜三途河,永世不得輪迴。」

  許是上蒼真的開了眼,她此言一出,空中瞬時雷電交加,黃雲密布。

  她聲色悽厲,短短一句誓言,不斷在風中迴響,夾雜在電閃雷鳴之中,乾裂,可怖。

  她聽不到長生說什麼,也看不見他的神情。

  她兀自閉目,再次默念誓言,而後恭順磕頭,一個接著一個,沒有停歇。

  她的舉動,似乎並未感動女歧,反而觸怒了其他上神。

  閃電大作,仿佛每一道急光,都朝著她眉心劈來。近了她身側,又生生折斷方向,落在地上,砸出一片斑駁。

  場面詭異,令人膽戰心驚。

  她置身數萬道光電之中,頭頂隆隆巨響而不側目,卻只專注於一件事——自顧自地磕頭,祈願。

  她的身體單薄,眼神卻格外執拗。

  長生說:「快下雨了,咱們回去吧。」

  他不敢上前,只在遠處勸解。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地,湮沒在雷鳴聲里。

  她磕頭的速度不快,一下一下,擲地有聲。

  雷聲巨響,她的額頭砸在地面上,弄出的聲響竟蓋過雷聲,攝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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