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地府無間
2025-03-22 11:48:18
作者: 虎崽到到
「有那麼明顯嗎?」安寧站直了身子,頂著面具說道。
若是長略看出來也就罷了,他那是火眼金睛,九州難得尋見一對。可是,眼前她是被魯育看穿了,說明這面具,真的有問題。
「對呀,」魯育點點頭,「挨著頭髮絲那塊,都翹起來了。」
她伸手去壓鬢角旁的面具,問道:「這樣呢?」
「十分不自然。」魯育搖頭,忍俊不禁。
她將信將疑,頂著面具,又去了盈民樓。
馬老闆一見到她,快步上前,熱切說道:「安寧姑娘,又來啦?」
安寧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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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著全老闆的面,撕下面具,妖妖道道地說道:「我這幸好只是試一試,要是信了你的話,小命還不得搭進去。」
「我這面具,有何不妥?」
「十分不妥,人家一眼就將我看出來了。快快給我換兩張來。」
「沒了。」
「沒了?」
「你已經買的我老全家最好的貨了,」全老闆一本正經道,「純豬皮的,做不得半分假。」
人臉貼豬皮,難怪呢。
安寧扯了扯那面具,全老闆立刻心疼道:「姑娘,你不要就還給我,可別糟蹋了好東西。」
「真的沒有更好的了?」
「沒了,我這手藝,可是老祖宗一代代傳下來的。」
安寧見狀,只得將面具退掉。全老闆要退她珠玉,她卻怎麼也不肯收。
全老闆見她人還不錯,猶豫了片刻,又說:「我多句嘴,姑娘你可別見怪,你已經長得這般……這般好看,要這面具還有什麼用?」
「如果有人,殺我全家,滅我全族,只因我們過得好了些,這樣的仇,你說該不該報?」
「該。」
「可是那兇手,又與我熟識,十分熟識,我與他,簡直熟得不能再熟了。我不改頭換面,又如何能瞞天過海?」
「聽你這麼一說,這兇手也太過可惡。」全老闆替她打抱不平。
「豈止是可惡。」安寧心中憤然。
她料定,知生皇娶她母后,只是為了藉機除掉有莘氏一族。
這樣的用心,實在是太過險惡。
全老闆見安寧著實可憐,又猶豫了半晌,說道:「姑娘,我聽聞,先祖的手藝,是從地府偷來的。不過這事,到了我這一輩,是不是傳說都不一定了,我姑且說與你聽。」
她聞言,眼前一亮。
「先祖曾誤打誤撞,過了濛汜,到了地府。地府的判官說我先祖陽壽未盡,應是勾魂鬼捉錯人了,安排將先祖送回。」
這些話,全老闆很少對人說起,因為別人覺得他荒誕。他見安寧聽得入神,也跟著來了興致。
他接著說道:「先祖在地府,巧遇一畫皮鬼,一身畫皮手藝,鬼斧神工。先祖本是做面具的,一看便來了興致,不知不覺,在地府逗留了數日。」
安寧知道,這是偷學人家本事的婉轉描述。
她問:「後來呢?畫皮鬼就放他回來了?」
「聽說是扣了他數十年,就放他走了。」全老闆握著面具,若有所思道,「其實回去以後,先祖也沒回幾天,陽氣就盡了。所以,他學來的技藝,也未能來得及,悉數傳於後人。」
「濛汜在哪?」
全老闆搖了搖頭,顯然不知。
「那畫皮鬼叫什麼名字?」
「鳳離。聽說他一天換一張皮,你就算僥倖到了地府,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鳳離,我怎麼聽著這名字,有些口渴呢……」安寧喃喃自語,顯然沒把全老闆的忠告聽進去。
出了面具店,她一路想著,還真的去水果攤,買了個菠蘿。
回到司幽門,眾人見她捧個菠蘿,神色異常,皆退避三舍。
安寧回房,掏出腰間萬仞,將菠蘿削了皮,一塊塊擺放整齊,請來天罡與淳風,吃水果。
她問青鳥:「知不知道濛汜?」
天罡將頭一瞥,不理她。
但是淳風,一邊吃菠蘿,一邊使勁點了點頭。
她伸手,順了順天罡周身的青藍色羽毛,笑嘻嘻道:「帶我去唄。」
天罡給淳風使了個眼色,示意它不要理這女子。
淳風心領神會,嘴裡叼著一塊菠蘿,兩隻爪子捧著裝菠蘿的水果盤,朝濛汜飛去。
實力賣隊友。
於是,一人兩鳥,朝著濛汜進發。
若是擱在往常,安寧一定要仔細收拾一番,至少把路上需要的盤纏帶夠。
但是某一天,玉采問她:「為什麼要去盈民樓唱歌?」
她說:「賺錢。」
「賺錢做什麼?」
「回牛賀啊,路上用。」
「路費那麼貴,要賺到什麼時候?」
「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搶。」
他說這個字的時候,顯得特別正經。
於是,安寧也跟著他,瞬間恍然大悟。
難怪他總是全身飄飄忽忽地,步履都比別人輕盈些,因為他,出門不帶錢。
她師承玉采,也跟著一本一眼地學了起來。
一人兩鳥,一路跋山涉水,連偷帶搶,總算是活著到了濛汜,還不算太狼狽。
眼見著前面沒了路,淳風一頭扎進濃霧中。
安寧與天罡跟著,在濃霧裡轉悠了三天三夜,眼前終於能看清些東西了。
前方有一大門,擎天徹地,門前有數位神將,神情肅穆,列隊把守。
淳風頓住,在空中比劃了一圈,她大概知道了,青鳥入不了地府,前面的路,只有靠她自己走了。
「回去吧回去吧。」安寧招了招手,笑道,「對了,別告訴我師父。」
雖然她覺得,最後那句叮囑簡直多餘,因為淳風一定會實力出賣她,但她還是表了個態。
她與青鳥作別,轉頭要走。
天罡不舍,又繞至安寧身前,一頭撲進她懷裡。
「喂,鳥叔,你別這麼煽情,我又不是要死了。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哦。」她摸了摸天罡的頭,幾分不舍。
天罡眨巴眨巴眼睛,平日裡的牛逼哄哄,都不見了。
它又撲騰了一圈,努力告訴安寧,地府里的陰氣,會削弱人類的靈力,告誡她,諸事小心,不行就躲。
她目送天罡與淳風離開。
直到它們消失在濃霧盡頭,再也看不見身影,她才沉了口氣,緩緩轉身,向那神將把守的大門處,慢步走去。
安寧拔出萬仞,不知為何,面前那些個神將,竟然作鳥獸散。
她不知自己是否看錯了,或許仙神的路數,本就與她們這些個人類不太一樣,她揚聲問道:「大仙,是打還是讓路?」
只聽帶頭那個神將對左右吩咐道:「混世魔王來了,讓路讓路。」
看來仙神的套路,果然與人類不同。
她想起去增城時,遇到的陸吾幻象,也是恭順讓路。
那時玉采說,並非與他相關。她還以為,師父在與自己開玩笑。畢竟他那個人,總是能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不管怎麼說,免去一場惡仗,安寧還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誒,你站住。」她試著,叫住一個神將。
沒想到,真靈!
神將停下,低頭拱手,向她作揖。
「你認不認得地府的路?」
神將點點頭。
「畫皮鬼鳳離呢?」
神將又點點頭。
「那你帶我去唄。」
神將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她面前。
領頭那神將見狀,厲聲喝道:「讓你領路,愣著幹嘛?」
安寧學著他的模樣,也厲聲喝道:「讓你領路,愣著幹嘛?」
神將雙腿又一軟,路都走不穩了。
她噗嗤一笑,問道:「我有那麼嚇人嗎?」
神將點點頭。
「你們仙神,都不流行這個長相?」
神將沉默,不予回答。
安寧只當他是默認了。
丑便丑吧,反正人活在世,皮相也不能當飯吃。這樣多好,威風。
眾神將列隊,為這一神一人,一男一女,開門。
濛汜跳過了鬼界的黃泉路、三生石、三途河和奈何橋,直通地府。
雖然少了許多風景,但也同時,少了很多觸目驚心。
安寧覺得,這樣十分好。
活著,便要做活著的事。如果提前知道,自己死了會是什麼樣子,到往哪裡,人生豈不是,乏味又無趣?
她是個有趣的人,斷不會做這般無趣的事。
所以,當那神將邀請她,可願意回頭逛一逛地府前面的景致時,安寧斷然拒絕。
她說:「死了就看到了,有什麼稀奇。」
後來,每每思及此事,她都十分後悔,自己當時沒有親自走一走,看一看,那是怎樣一條生不生,死不死的鬼路。
所以,她始終無法想像,那人是經過了怎樣的磨難,怎樣的煎熬,才走到她的面前,對她說上一句:「安寧,我來了。」
他一定遍體鱗傷,一定體無完膚。
他為了自己,耗盡一生修為。他的青絲,轉瞬成了華發。
他的飄飄蕩蕩,他的天質自然,都交代在了這一條,與她咫尺錯肩的長路上。
然而這一切,他都隻字未提。
在他們久別重逢的若干年後,他只長長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這些年,我很想你。」
他的眉眼含笑,自帶風流。
他說的雲淡風輕,毫無介懷。
她卻為此,淚如雨下。
此刻的安寧,斷然料不到以後的事。
她步履輕盈,笑著問那神將:「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