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最好的朋友

  我花了差不多兩天的時間協助唐寧表哥拆除小譚的老家，本來土磚結構的房子就在現代工藝的力量下不堪一擊，加上為了徹底了卻小譚的心愿，我更是努力的說服了唐寧表哥將小譚的房子拆的一點不剩。

  

  希望這就是小譚想要的吧，面對著一片廢墟時，我忍不住如此想到。

  我在離開南鄉縣之前再去見了一次父親，他的腿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至少現在已經可以自由行動，最多也只是需要拐杖的加持而已。

  他到最後也依舊沒能理解我拆除小譚老家的動機，而我也不指望能說服他。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父親還是像往常那樣漫不經心的說道，「是回江潞市，還是打算回春城？」

  我搖了搖頭，對我來說，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樣，至少先將小譚送走再說吧，我這樣想到，但為了不讓父親擔心，我還是只能撒謊：「大概是回春城找個新工作吧，你呢？」

  「我不就還是老樣子而已，你媽看樣子短時間內是不打算回來了，我也樂得清閒。」

  這就是我和父親說過的最後一句話，當我乘車離開南鄉縣時，才會偶然想到，我到底是不是一個稱職的兒子。

  就連班小瑜也看出了我的心事重重：「明明算解決了一件麻煩事，但你看上去卻好像完全高興不起來，真奇怪。」

  我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嘆了口氣：「我要解決的麻煩事何止一樁，這種看不到頭的努力、你很難去體會的。」

  出乎意料的，班小瑜並沒有反駁我所說的話，只是無所謂的搖了搖頭而已：「你比以前看上去確實要憔悴多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雖然你外形疲倦，但是至少精神上還算積極，大叔，你真的沒事嗎？」

  「誰知道呢。」我苦笑了一下，朝著回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上的時間對我來說確實稱得上是煎熬，等回到春城之後我甚至都累得走不動了，就連近在咫尺的陰間客棧也不想去，而是直接回家睡了兩天兩夜，失去的精神才勉強補足了回來。

  等我醒來時班小瑜已經不見了，按照她留下的簡訊來看，她似乎是要回家處理一些事情，我也並沒有多想，在準備充分之後，才在一個午夜開車去了那條我已經不知道去過多少次的胡同口。

  只是我尚且還沒踏進去的時候，便在離胡同不遠的地方再一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當那個穿著大衣的男人在我前方緩緩轉頭時，我才再一次看見了小譚的臉。

  我吃了一驚，匆忙下車，只是現在的情況對我來說也很複雜，小譚的靈魂雖然已經入駐了陰間客棧，可他那保持著一絲意識的屍體卻還在外面遊蕩，我以為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與後者相遇，卻沒想到會在最後關頭再和他碰面。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我心裡苦澀的想到，轉而緩緩走了過去。

  我站在離他不到幾米的地方，既保持著一定距離，也能保證我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儘管那張支離破碎的臉已經很難出現任何波動，他用無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良久之後，才輕輕點了點頭。

  「你是來找我的嗎？」我下意識的問道，他卻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又看向了胡同的方向，裡面再一次冒出了朦朧的霧氣，在午夜稀薄的一點燈光中，如夢似幻。

  「歸宿....」他輕聲說道，聲音沙啞而僵硬，「沉睡，永眠....」

  「你是說，讓我幫你找到歸宿，還是說要我幫你安息？」我試探性的問道，而他則慢慢點了點頭。

  「靈魂...與身體，必須一致，安息。」他沙啞的說道，已經在朝我逐漸走了過來。

  「消滅....我。」他指著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頓的說道，而我艱難的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拿出了封魂盒。

  當我將封魂盒按在他胸口上的時候，他的眼中才出現了一絲波動，那似乎是一種解脫的快感，但同時又帶著一絲複雜的不舍。

  「謝謝你....我的朋友。」他沙啞的說道，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他的笑容。

  當封魂盒的最後一絲燈光散去，我眼前的小譚也徹底隨風消逝，就像一縷煙霧一般，什麼也沒剩下，只剩下了那一聲輕微的感謝。

  我吞咽著口水，決心不再猶豫，迅速走進了胡同，而在陰間客棧當中，站在我面前的小譚才終於變成了完整的樣子，他就如同活著的時候一樣，一舉一動，都在彰顯著只屬於他的風采。

  「看來你成功了。」他微笑著說道，這次並沒有坐在位置上，「謝謝你，老秦。」

  我苦澀的搖了搖頭：「那根本不算什麼，我在你的老家看見了一些東西....很抱歉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這些事，我還以為我才是最了解你的那個人，結果到頭來，反倒有些自作多情了。」

  小譚大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別這麼說，那些對我來說不過是過去的幻影而已，而你所認識的我則是真正的我。且我才要感謝你，在那時候到現在一直都陪在我身邊。」

  我們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說法放在這裡再合適不過，而當客棧老闆又一次搖響了鈴鐺之後，小譚才像是被驚醒一樣，微笑著搖了搖頭。

  「看來時間到了，我也不能再在這裡久留了。」小譚走到了我的身邊，而我身後的大門則驀然打開，「感謝你在最後給了我最難忘的冒險，老秦，將這些回憶記在心裡吧，這樣的話，我就不會真正死去，只要你還記得我。」

  淚水不知不覺間已經涌了出來，我儘可能不讓小譚看見我這副樣子，而我們各自背對著逐漸遠離時，我方才明白，到底丟失了什麼東西。

  「再見了，秦宇，願你的未來不會再被黑暗覆蓋。」他如此說道，外面陰暗的街道也在瞬間被陽光照亮，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我在這裡感覺到了暖意。

  我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直到那陣我最熟悉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再見了，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