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夢境的盡頭

  直到黎明到來，陽光第一次灑在這座陰鬱的小鎮之上，連綿的大雨已然停下，但儘管如此，房間中的血腥味還是無法輕易洗清。

  方憶幾乎一直沉浸在清醒與昏厥的邊緣之中，我們一時間也有些束手無策，就在我們正在討論要不要將她送去醫院時，樓下才傳來了一陣沉重的敲門聲。

  我並沒有想到崔河還會主動來尋訪我們，只是更確切地說，他的目標應該由始至終都只有方憶一個人才是，他甚至都沒有管我們，一路著急的上了樓，看到方憶現在的狀態之後，才嘆了一口長氣，沉默的坐在了床頭邊上的椅子上，複雜的臉上說不上是什麼表情。

  

  心情複雜的同時還有班小瑜，畢竟現在已經真相大白，之前冤枉過崔河的班小瑜也難免會覺得有些尷尬和不好意思，早早的就退出了房間，只剩下我獨自一人站在一旁，良久之後，我才試探性的開口打破沉默：「你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嗎？」

  「算是吧。」崔河的臉色看上去比我們還要更加疲憊，而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方憶蒼白的臉上，「從她剛剛搬來這裡不久我就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後來在一個雨夜裡我才終於得知了真相。」

  「那你為什麼沒有告訴她？」我狐疑的說道，「告訴她真相，不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止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嗎？那樣的話，事情也不會演變到現在的樣子吧？」

  出乎意料的，崔河這種以往都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現在卻並沒有和我爭執，而是緩緩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我本來可以一開始就告訴她這件事，可是我並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那時候甚至都不敢確定我到底對方憶姐懷揣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我想方設法打探她的過去，得到的卻是連隻言片語也算不上的碎片，我不知道貿然阻止會給她帶來什麼結果。如果她感到痛苦呢？如果她為此離開這裡呢？那對我來說又算是什麼結果？」

  我很少能看見一雙如此動情的眼睛，只能嘆了口氣：「不管怎麼樣，那種想法都有些自私。」

  「也許吧，所以我寧願每天拿出所有空閒時間去為她解決那些麻煩，我清理那些野貓的屍體，收走那些順流而下的血衣，並且時刻都在想方設法保護她不受到其他人的傷害，我問你——」

  崔河的聲音突然提到了幾分，而他也將飽含熱淚的眼睛轉向了我：「這樣愛一個人，也算是自私嗎？」

  慚愧的是我也無法得出答案，畢竟現在的我都快忘了愛是何物了。

  只是方憶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她半睜著眼睛，艱難的坐起，而崔河如獲至寶般的握著她的手：「方憶姐？你沒事吧？」

  方憶儘管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血色，可她仍舊苦笑著搖了搖頭：「噩夢也是有盡頭的，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崔河。」

  很難想像一句感謝就可以讓這個年輕人感動成這幅模樣，而方憶也流下了兩行熱淚：「我現在才明白，我一直以來都只是在騙自己，無論我如何想要忘記，那些過去的陰影仍舊會對我糾纏不清，向璐的確還活著，她仿佛就活在我體內，驅使著我在每個晚上發泄自己不可明說的殺戮欲望，到頭來我又幹了些什麼.....」

  「方憶姐！以後只要你願意，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不管這是怎麼回事，都一定會有治好的辦法，相信我！」崔河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分，伴隨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和煦再一次照進了這間小屋，也照進了這座小鎮。

  「如果你能做到正視那些夢魘，那麼你就仍舊有解脫的可能。」我看著陽光輕聲說道，「何況你現在也不用再一個人去抗下這些負擔，你會找到新的朋友、找到新的人生，留給你的路還有很多。那天也是個雨夜，還記得你離開時和我說了些什麼嗎？」

  方憶靠在床頭上，轉頭面向陽光，蒼白的臉上此刻在才終於恢復了一絲血氣和活力：「一切都像是夢一樣，夢醒之後，還要接著走下去。」

  我點了點頭，這就是我所能留給她，乃至她們二人最好的訣別語。

  班小瑜現在正坐在陽光和煦的街頭上，她散開老氣的馬尾辮之後，捲髮在流蘇般的光照下也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她也在感受著這股新生的氣氛，只是看見我之後，明顯眉頭又皺了幾分。

  「不管怎麼樣，這次都是你贏了，大叔。」她踮起腳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同時表情忽然變化了一下，轉而伸出手，將我左眼上的紗布給直接扯了下來。

  嚇了一跳，但是當我再一次睜開左眼時，立體的世界又一次回到了身邊，我輕輕摸了摸眼瞼，那些淤腫和傷口已經完全消散結痂，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也已經恢復到了這種程度。

  「看來陽光可以治癒傷口，這點倒是沒有說錯。」班小瑜認真的說道，而我找到了一輛摩托車，在暖陽高照的早晨，離開了這座無名的小鎮，也結束了這場意外的插曲。

  我們在春城的一座普通鄉村里找到了沙龍一行人的車隊，而那輛貨車被穩穩噹噹的停在一座農場倉庫之中，看樣子沙龍為了這場隱蔽，也花了不少價錢。

  我是在一個典型的農村土磚房裡見到的沙龍，其他人要麼已經出去四處打探情報，要麼就是在守衛倉庫和車輛，而沙龍見我之後似乎也沒有多少驚訝的地方，只是稍微感慨我花費的時間有點多而已。

  「你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可是錯過了不少新聞。」沙龍一邊揉著眉心，一邊輕聲說道，而我心裡一緊，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我想最好不要是有關那片海域的事，畢竟我們做了這麼多....」

  「我們很大可能去不了海上。」沙龍一邊皺著眉頭，一邊將一份報紙扔了過來，而我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工作照片，旁邊是一行醒目的大字：在逃秋城特大盜竊案主犯正面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