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遊樂場的一天

  只是與我想的稍微有一些不同，肖凝的實際工作只是穿上玩偶服裝辦成吉祥物而已，她的手裡也牽著一大堆氣球，只是現在時間還早，既沒有小孩子來光顧，也沒有行人來與她合影。

  至於我為什麼能隔著皮套認出她來則是純粹的意外，透過玩偶頭套的嘴部，加上清晨的反光，我能清晰地看見她那雙清澈而又無神的雙眼，一如她冰冷的內心一般，看不出任何感情。

  然而就算如此我還是壯著膽子走了過去，一邊裝作四處打量風景，一邊緩緩朝她靠近，不過她還是在我離她還有十多米遠時就發現了我的存在，同時也緩緩轉過頭來。

  「是你。」她就像昨天晚上跟一樣淡然的打著招呼，「秦廣哥哥。」

  

  「如果可以的話，叫我的名字就好。」我輕輕咳嗽了兩聲，隨後才試探性的問道，「方便聊兩句嗎？」

  她並沒有第一時間應允，而是轉頭看著朝陽初上的天際線，儘管夏芝縣仍舊是一片陰鬱，哪怕是陽光也穿不透上層濃密的烏雲。

  良久，她才自顧自的往遊樂場裡走去，我則隔著老遠跟在她身後，最後則來到了一座搖晃的海盜船前。

  我和她之間隔了最起碼有兩米的距離，分別坐在了一座花壇的兩邊，夏芝縣本來人口就少，清晨的遊樂場自然更為冷清，在一片蕭瑟的冷風中，諾大的遊樂場裡便只有我們兩個人。

  眼看著沉默無法自己打破，我才只能率先開口：「昨天晚上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為什麼當初要走？」肖凝突兀的問道，聲音隔著一層頭套顯得有些沉悶，然而就算如此，也還是把我嚇了一跳。

  「當時的情況很複雜，簡單來說就是我之前的狀態其實一直都是失憶狀態，而我走的時候則已經恢復了記憶，雖然我知道這種理由很傻，但確實是真的...」

  我吸了吸鼻子，儘管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這種理由的真實性，不過肖凝卻並沒有任何表示，她只是緩緩摘下頭套，露出了雜亂的長髮和蒼白的面孔，乍一眼看過去清冷單薄，毫無血色。

  「春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肖凝再次問道，而她的視線則停留在那座海盜船上，不斷搖晃著。

  這種奇怪的問題其實並不好回答，然而為了讓話題能進行下去，我也只能儘可能的滿足她的要求：「怎麼說呢，那裡是座大城市，比夏芝要大得多，並且那裡也不總是陰天，有高樓大廈，有更豪華的遊樂場，那裡的小孩子也更多...」

  「好想去。」出乎我意料的，肖凝的臉上竟然划過了一絲像是笑意一般的表情，「如果不是被河水召喚了的話，我好想去看一看那裡。」

  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我也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那個所謂的呼喚，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使你每天經過大橋就能聽見，還是無時不刻都能聽見？」

  「在哪裡聽見很重要嗎？」她好奇的看了我一眼，轉而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那裡應該才是我的歸宿，華醫生是這麼告訴我的，那裡才是我的解脫之處，能讓我忘記一切，永遠開心的活下去。」

  「你這種想法絕對有哪裡出了問題。」我下意識的說道，轉而湊近了一些，「告訴我，那座房間裡的香氣到底是怎麼來的？你聞到之後有沒有什麼不舒服？華醫生到底又和你說了些什麼內容？那真的可以稱之為治療嗎？」

  一連串的拋出了這麼多問題，連我自己都有些吃驚，而肖凝則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在蕭瑟的寒風中緩緩站了起來，隨後戴上了頭套，牽著那些氣球，緩緩朝遊樂場的大門方向走去。

  已經有一批小孩子和他們的家長來到了遊樂場，熙熙攘攘的人群當中，肖凝的身影也很快就被淹沒在了人堆里。

  然而我的問題卻沒有得到任何解答，我有些煩躁的點燃了一根香菸，有些時候我也能察覺到自己的耐心正在越變越弱，甚至越來越容易情緒化，然而事實就是如此，過多的壓力讓我的精神恐怕也有了一絲惡化的跡象，我甚至都已經忘了上一次安穩入眠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我咬了咬牙，乾脆買了張票在遊樂場裡待了一整天，並且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觀察肖凝，讓我有些驚訝的是，穿上皮套的她在那些小孩子面前顯得開朗了很多，她會親切的和他們握手合影，擺出各種各樣的可愛姿勢，甚至分別時還會摸一摸那些小孩子的頭。

  直到中午時我才終於有了再一次和她聊兩句的機會，看到她端著一份盒飯坐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時，我也立刻湊了過去，不過依舊保持了相當的距離，還有讓我慶幸的是，她似乎並不反感我這種頻繁的騷擾。

  「所以還是不願意回答我的那些問題嗎？」我試探性的問道，「我知道你的家庭慘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間接造成的，你應該恨我才是。」

  「恨。」她呢喃著這個字，反而把我嚇了一跳，「我並不想去恨任何人，反正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肖凝看著手中的盒飯並沒有動筷子，反而是再度看向了我：「你還記得肖竹的模樣嗎？」

  這種時刻跳脫的對話並不好受，然而我卻沒有其他辦法：「和你長得很像，但是會帶著一定閃閃發亮的帽子，穿著破洞牛仔褲和夾克，性格外放，如果你說的是這樣的話，那麼的確，我還記得她的樣子。」

  「那是她十四歲時的樣子。」肖凝輕聲說道，「如果她活到了現在，又將是什麼樣子？」

  這話莫名讓我的內心一陣糾結，因為我自己也清楚我對肖竹的死也要負上一部分責任。

  「依心姐不在了，肖竹也不在了，爸爸媽媽，他們都不在了，只剩下了我，還有你。」肖竹由始至終都沒有動那份盒飯，而她現在則驀然將視線移到了我的身後。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轉過頭去，隨即看到了華志明那張陰沉的臉，帶著一絲莫名的笑意，就站在離我近在咫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