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弟弟變成兒子

  洛錦程看著冷延星對自己苦笑的模樣，頓覺如此陌生，他說的沒錯，這些年自己破的案子大大小小，他的確給自己幫了不少忙，可他這樣做到底出於什麼目的呢？一面無條件支持自己，另一面則徹底將自己打得體無完膚，他在享受怎樣的快感呢？

  在洛錦程的思維中，冷延星接近自己必定帶著某種目的，而這個目的也必定與光明十三有著某種密不可分的關係，可他無論如何思考，也搞不清自己在對方眼中到底有什麼價值，想著想著，他又想起陳耀武的死，想起何邵君數次險遭毒手，想起趙振海丟了眼睛差點被人殺了全家。

  「別想了，我知道，你一定在百般思考，你想不通為什麼我要和你這樣一個毫無價值，毫無半點存在感的傢伙交朋友，說實話，連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想殺你的話，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甚至可以抹殺掉你身邊的任何人和任何存在過的痕跡，這種聽上去既恐怖又不著邊際的現實，讓我覺得人生毫無意義，提不起半點活下去的興趣。可你，你的出現改變了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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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雖然我不清楚自己改變了什麼，可你說的似乎沒錯，我的確想不通，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懷疑過這個問題，那是最初見面之後的事，雖然我不是個悲觀主義者，可再怎麼說階級之間的差距我也能明白，我記得那是一場足球比賽，當時好像......對不起，我有些記不清了。」

  「確實是一場足球比賽，當時你帶著邵君坐在低價票的區域，我一個人坐在前排，你是個愛耍小聰明的人，到今天仍舊如此，你帶著邵君偷跑到最前排空著的座位，當時我告訴你這一排都被我一個人包了，你並沒像那些窮鬼和鄉巴佬兒一樣要麼氣急敗壞，要麼灰溜溜走開，你當時的舉動，讓我想不明白。」

  「那個...是有關爆米花嗎？我好像，好像記不清了。」

  「你說想用手裡的爆米花跟我換一個座位，哪怕只換一個，至少讓邵君坐一次最前排的位置，因為那場比賽有她最喜歡的球星，而當時你說話時的表情，那張臉，我至今歷歷在目，那副孩子般天真無邪的笑容，讓我噁心透了，為什麼這世界上會有你這種人，你難道不明白什麼叫難為情嗎？不明白什麼叫自卑和懦弱嗎？」

  「我當然明白，甚至我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要自卑，也比任何人都懦弱，我沒有阿武那種面對死亡時的勇氣，我甚至不敢開槍自殺，考不上警校時我哭的比誰都慘，知道自己被人頂了成績時，我恨這個社會，我詛咒那些權貴階級，我當然自卑當然懦弱，當然活得比很多人都不堪，可我明白一個道理，即使生活的真相是殘酷的，只要活著，就要帶著希望面對明天，所以，你看到的只是我希望你看到的。」

  「即便你現在這樣說，也改變不了我當時對你的好奇，你是我從未見過的新物種，我本想把你當做實驗對象進行觀察，可慢慢地，我對你產生了並不該存在的感情，那種令我自己都感到厭惡和羞恥的感情，就像魔咒一樣瘋狂撕扯我的人格，我越是在你身上找到被釋放的解脫感，就越是會在相反的處境中感到痛苦和糾結，那種明知是虛假的善念，卻在冥冥中試圖修補我破碎的靈魂，我受夠了那種自己可憐自己的樣子，想要把善念剝離出自我人格，然後拋棄，可卻為時已晚，我並沒能把善良的那部分摒棄，而是分成了兩個人，徹底被分裂了人格的兩個人，一個身體裡住著兩個人的痛苦你根本體會不到，十年了，整整十年，這都是拜你所賜，如果那天沒有遇到你這個神經病，或許現在的一切都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整個天安市，早就該臣服在我腳下，可現在卻變得一團糟，都是因為你。」

  洛錦程窩進柔軟的沙發中，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哪怕一瞬間，這一刻，他似乎能體會到冷延星口中靈魂被撕裂成兩份的感覺，那一定很痛苦吧，洛錦程從未想過自己的一個舉動竟牽動了整座城市的未來，一個十惡不赦之徒內心的一絲善念，竟源於他十幾年前的一個微笑，這種感覺太過奇幻。

  「雖然你這麼說，可我依舊覺得，你還是我那個朋友，儘管害死阿武的事，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但至少對我來說，那段友誼並不是虛構的。」

  「我已經說過了，對於那些事，我並不覺得後悔，沒錯，我嘗試過去補救，興南社作為一群傀儡是我一手扶持起來的，可當我發現自己已經無力約束這輛失控的列車時，我曾經後悔不已，控制天安市和毀掉它是兩碼事，但木已成舟，阿武的死不過是這一連串事件發酵出的惡果，難道你自己沒有一點責任嗎？我早就對你說過，不要插手興南社的事，不自量力。」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你的另一個身份，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出現的，名義上打擊犯罪，可暗地裡卻是在約束自己養的狗，這說明你也曾有過善念存在。可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到底分裂出了幾個自己，富二代，地下英雄，光明十三的議會成員，興南社的幕後主使，你到底是誰？」

  「你只說對了一半，做地下英雄除了約束某些人出格的行為，也是我排解痛苦的一劑良藥，每當我分裂的人格開始變得更多，甚至分不清現實與虛幻時，我需要釋放內心的重壓，或許曾經靠藥物可以做到，但逐漸變得沒那麼簡單了，組織內部對我開發基因工程的要求越來越高，可我卻沉迷於扮演一個不存在的人，每天徘徊在不同的人格之間，白天裝瘋賣傻，夜裡殺人如麻，那種被黑暗吞噬的感受我真的受夠了，我想結束這一切，想徹底逃避自己的命運，可我壓根兒就做不到，我不是你！」

  「所以...你做那些事僅僅只是為了解壓？」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這一切的開始不正是因為你的存在嗎？」

  「我？也許吧，我承認如果沒有遇到你，或許現在我的生活會很平淡，不用去想天安市背後到底有什麼，不用去拯救與我無關的人，更不用面對朋友接連死去的現實，可我還是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麼要幫我，如果你想捨棄掉自己的善念，幹嘛不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哪怕抹殺掉我這個人，可為什麼還要一邊幫我一邊摧毀我的世界，你到底想得到什麼？」

  「我真的搞不懂這令我哭笑不得的結局，到底是因為你還是因為我自己，其實我想要的，不過是活得像你一樣，不需要偽裝，活在陽光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單純樂觀的像個傻子一樣的活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忠於自己內心的事，度過完整且真實的一生，你可能永遠都理解不了，所以我才想體會你的人生，騎上摩托車去感受夜晚吹過的風，那一刻我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誰，可到頭來我卻創造出了另一個怪物，帶上這頂頭盔是不想看到自己這張醜陋的臉，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觸碰過的每樣東西，我想親手砸爛他們，砸爛興南社，砸爛這座被我毒害過的城市，可我卻砸不碎頭上的枷鎖，生來是怪物永遠都是怪物，怎麼可能活在陽光下，我受夠了，我永遠做不到像你那樣愚蠢的活著，所以，你我之間只能有一個活下去，這件事早該了斷了。」

  冷延星一腳踢翻了桌子，體內注射的藥物開始爆發，面部青筋暴露，肌肉急速膨脹，可他試圖用意志控制自己的行動，他不想殺掉洛錦程，看得出他一定很痛苦，即便發生了這麼多，他依舊沒能拋棄最後一絲善念，以及洛錦程在他心中留下的那顆種子。

  洛錦程下意識去扶他，卻被冷延星一把推開，「別碰我，離我遠點兒。」

  冷延星痛苦的吼叫著，隨後從桌上的盒子裡拿出一支針劑強行注射進自己的身體，這才勉強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他在用藥物壓制自己邪惡的人格。

  一個人的精神力量或許可以很強大，但最終是有極限的，看著冷延星如此痛苦的樣子，洛錦程又一次被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包圍，此刻，他腦中出現的一幕幕是他和冷卓之間曾經有過的快樂時光。

  自己假扮女生陪他參加各種酒會，帶著冷卓去那些他從未踏足過的貧民區，吃廉價的垃圾食品宿醉街邊，就連自己如今帶的頭盔還是冷卓當初送的那頂，他到底該如何面對眼前這個人，即便他也曾痛苦的想要挽回自己做過的一切，可卻仍舊逃不開現實的殘酷，他是天安市一切罪惡的源頭，一切禍起的根源，包括洛錦程在內，數不清的家庭蒙受苦難，難道僅僅因為他也曾有過一絲善念就該原諒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