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益西拉姆

  顧陌然捧著手機，翻閱著她與神秘男人曾經的信息，極力地試圖從中發現一絲與他身份有關的線索。可惜無論顧陌然再怎麼將已有的信息與實際相連，都無法從中看出一點端倪。

  他似一個巨大的謎團，籠罩在顧陌然的世界裡。

  拿到轉移過GPRS定位的手機之後，顧陌然回復了神秘男人一條消息：「我在江西。」

  沒多久，神秘男人來信：「寶貝！江西可見載歌撐船？半夏之夜，青藤繞指，飄渺青山，做一縷等你的煙雲，企盼丁香時節……」

  

  神秘男人吟囈著如詩如畫的江西景致，顧陌然的心又瞬間被融化了一般，即便此刻她身在一間狹小的病房，可他的話語總能溫柔地牽起她那雙芊芊玉手，宛若此刻二人正悠然漫步於青山之間。他的音容相貌仿佛就在她的跟前，與那些詩句交織於清淺的朦朧之處……

  顧陌然卻沒有真正到過江西，她不知接下來又該怎麼回復……

  這時神秘男人又來了一條簡訊：「寶貝！來見我吧。」

  看見「寶貝」二字，顧陌然的心又為之一顫，當下她正體虛氣弱，且新項目尚未完成，正是她脫不開身的時候。可是之前她已經拒絕了他的邀見，倘若再拒絕一次，會不會令他生氣？顧陌然的心緒茫然而糾結，正似盛夏之時汪湖邊的夜交藤，絲絲縷縷不分晝夜地纏繞在一起，漫無目的。

  於是顧陌然沒有回答，她又一次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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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男人看著半晌沒有動靜的手機屏，他幽幽地閉上了眼睛，許久未開啟的陳年往事如同過時的老電影，就連畫面都帶著斑駁的埃塵。

  1989年初，二十歲的他房地產事業才剛剛起步，集資建房需要資金周轉，他雖左右逢迎政府與承包商，奈何由於嚴重拖欠民工工資，施工包頭起義後將他逼上梁山。那年，包工頭闖進家門就是一頓亂砸，甚至用刀在他的下巴處割下了一道傷口以示威脅。無奈之下他只好借高利貸還了部分欠款，然後躲進了西藏。

  就是在西藏，他遇見了他的初戀，益西拉姆。藏語益西拉姆寓意著智慧仙女，她是他此生摯愛。

  益西拉姆是藏族女子，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口袋裡只剩下三十多元，根本不知道在陌生的地方將如何度夜。益西拉姆的家住在喜馬拉雅山脈、岡底斯山脈相聚之地阿里，被稱之為萬山之祖。這裡也是雅魯藏布江、印度河、恆河的發源地，故又稱為百川之源。她是遊牧民的女兒，每年他們都要轉場3到4次，特別是在夏秋交替的季節。

  益西拉姆那年十八歲，她一身鑲著金絲邊的紅色綢緞馬褂和一條白色綠緞的大擺裙裾，頭上一頂白色羊絨大氈帽將編結著五色彩繩的長髮襯托得繽紛艷麗。益西拉姆宛若桃花般的容顏似乎能令喜馬拉雅山的冰雪頃刻消融，高原霞彩斜插入那絲絲鬢髮之間，一朵一朵肆意曼妙而生……

  「絡絨、扎西、多吉、呷瑪、鄧珠、曲批、降央、降措、登巴、彭措……你選一個吧！」益西拉姆把她所能想到適合他的藏族男名一一列出來讓他選。

  「那就『多吉』吧，在漢語裡也是吉祥的意思。」

  「好，那你以後就叫斯郎多吉！」益西拉姆紅艷的雙唇咧著笑意，將手中一束哈達輕輕掛在了他的脖子上，從此他有了新的名字。

  二十歲的他在高山雪峰，藍天白雲間忘卻了城市未還清的債，隨她一起生活在西藏高原的牧民帳篷里。他們時而去到山底的村莊買來布匹和提花羊絨毯準備過冬，時而在夏季山花遍野的草原上歡歌曼舞……

  在阿里，他們覽盡紅岩戈壁，落日湖金，躺在蒼茫的草原看繁星滿天。在岡仁波齊之巔，喝那萬山之山的冰雪之泉，讓聖水順著喉嚨流入脾胃，淨化心肺……

  西藏的那段時光，他學會了牧馬放羊，學會了琴簫鼓瑟，益西拉姆還教會了他喝那清冽的青稞酒與乳香味濃的馬奶……

  日子一晃便是兩輪春秋更替，地產行業有所回暖。雖身在西藏深山，但他一直與商業合作夥伴保持聯絡，本可以提前離開西藏，他卻終是不捨得益西拉姆……

  「多吉哥，你真的要走了嗎？」益西拉姆對他也一樣戀戀不捨，可是藏族婚俗卻像一道禁錮的鐐銬，拴住了這對有情人。益西拉姆的父母堅決反對自己的女兒和漢族人結親，雖然熱情好客的他們能夠留他久居此地，但若要談婚論嫁是絕對不可能的。

  「嗯，拉姆，跟我一起走吧，到了城裡我會像你在西藏照顧我一樣照顧你。」

  「多吉哥，我不能拋下我的爹娘，你還會回來嗎？」

  「如果你爹娘同意，我每年都回來看你。」

  「爹娘說，我到了該婚嫁的年齡，恐怕很難同意了……」

  他低頭想了一會，把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交給益西拉姆。

  「我們可以經常打電話，我教過你怎麼發簡訊，我會幫你充話費，如果我來看你，你就找個藉口偷偷下山。」

  益西拉姆開心地接過手機，用力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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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洛杉磯夜晚的靜謐令神秘男人感到孤獨和悲傷，手機那頭的沉默更令他有些害怕……

  他不知道當年的益西拉姆是否能將心玉戴上，但他此生最想娶的人並非現在的妻子，而是那個遠在天山腳下的藏族姑娘。

  後來，他常常和益西拉姆通電話，發信息，他告訴她城裡人喜歡稱呼心愛的姑娘叫「寶貝」。於是益西拉姆回復他，那你就叫我「寶貝」吧。

  1991年後，地產改革使得房屋銷售額翻了近五倍，他的事業也越做越大。有時候忙起來，益西拉姆一天只能在早上和晚上收到他的問候，「早安」、「晚安」成了他們之間的習慣。時而熬不住相思之苦，他也會突然買機票飛去拉薩，輾轉一番看她一眼。

  但好景不長，依照藏族的舊婚俗，益西拉姆的爹娘為她指定了夫婿。拉姆心裡放不下多吉哥，就在對方搶婚當夜跳進了瑪法木措河……當他得知此事之後，悲痛欲絕了好幾年，他難以想像益西拉姆是如何掙扎著逃脫新婚之夜，又如何在那雪水匯成的瑪法木措湖裡一點點失去了呼吸……

  益西拉姆這個名字從此深深地刻在神秘男人的心底，猶如前世帶來的印記，今生今世無法磨滅。而「寶貝」成了他稱呼喜愛之人的方式，其實，他的內心永遠只住著一個寶貝。

  那就是益西拉姆。

  益西拉姆去世之後，他終日哀慟，只以事業為重。終於在97年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於是，他娶了現在的妻子，其懷有身孕之後，他於2000年買下了洛杉磯比弗利山莊的別墅，其中所有的裝飾都按照西藏民俗操辦。新婚之日交換戒指的時候，他叫了妻子一聲「寶貝」，心中惆悵萬千……

  每年他都會到瑪法木措湖邊上為益西拉姆點上一盞河燈祈願。為了讓她感應到他的到來，祈願的時候，他都會給那個曾經用的手機號碼發一條信息，沒有多餘的話，只不過簡短二字「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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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男人回憶到此處，怔怔地望著桌子上沒有反應的手機屏幕，她的沉默似乎代表著拒絕……

  這是以往從未發生過的，自打神秘男人認識這個女孩開始，從來都是他在內心為這段不解之緣做著殊死掙扎，甚至故意將手機號碼隱蔽起來，也曾想過再也不去聯繫。而這幾天她連續幾次迴避他的邀約，難道她變心了？

  神秘男人的內心開始惴惴不安起來，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心裡藏著一個深愛的女人，益西拉姆在他窮途末路之時與他相愛，他卻從未讓她過上一天富有的日子。可她卻是如此深愛他，哪怕用生命證明她也在所不惜……

  神秘男人每年在瑪法木措湖畔點燈都會懊悔自己當初的怯懦，倘若他執意將她帶離西藏，這一切或許就會是另一番結局……

  而去年，他又一次放逐河燈祈願之時，依照往常慣例發了一條簡訊給那個手機號碼。

  那個許久沒有回覆的號碼這一次竟然有了回訊：「請問你是誰？」

  那一天，從他手中漂出的河燈奇蹟般地又漂了回來，在那明滅閃爍的燭光里，他似乎聽到了益西拉姆的召喚……

  他看見她白皙如雪的面容，如初見時那般笑若桃花，是她，是益西拉姆……

  「我是誰並不重要。」他只想對著那個熟悉而陌生的號碼，傾述自己許多年來對她的思念。

  「你為何叫我寶貝？」手機那端又來了簡訊。

  他久久不能緩過神來，在聖山之下，神湖之旁，他似乎能夠相信何為輪迴轉世，於是手指不能控制地敲下了幾個字：「因為我感覺到，你會是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