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番外32
2024-05-10 16:35:23
作者: 爆衣花山薰
開完會,陳恆收拾好行囊與郁臻等人辭別,郁臻撐著油傘站在城門下,望著雪中的陳恆,溫聲道:「小陳將軍,萬般言語,皆化為珍重二字,望我們都能得償所願。」
陳恆雙手抱拳,鏗鏘有力的道:「君主珍重!」
說完,拽著韁繩,一夾馬肚子,朝駿陽奔去,不過十幾秒的功夫,便已經隱沒在了皚皚白雪之中不見身影。
郁臻站在原地望了好一會兒,才與郁柳十指相扣轉身離開。
當她回到太守府之後,赫連羽忽然給她帶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昨兒忘跟你說了,驃騎將軍的兒子私自跟女孩兒結婚拒了我父皇的賜婚,被定為藐視皇恩造成惡劣影響一家人全都流放到了邊境,君主若能將他收入囊中,必定助主公一臂之力。」
在一旁聽著的何耀文突然道:「確實如此,驃騎將軍成年達同本官一樣未曾站隊,他智謀過人,是頂好的武將,他對京城軍中情況萬分熟悉,應是能從他口中得知一些情況,更利於我們。」
「是嗎……」郁臻垂著眉眼,把玩著手中的茶杯,半響,她沉吟道:「既然兩位都如此推崇他,那朕就去見一見吧。」
陸豐和皺眉道:「主公,現如今情況緊急,您作為君主,怎能離開?」
「朕自當是要親自前去,那才能顯得出我們的誠意,況且雍王和戰王鬧得這麼凶,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兩方都是極為缺少人手的時候,對於一個身經百戰,智謀過人的將軍,他們會眼睜睜看著嗎?」郁臻道:「朕若猜的不錯,兩方人馬定是已經前往邊境了,希望朕能趕在他們之前去到吧……」
郁臻親自去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郁臻作為君主招納賢士自然是要親自去請。
第二:誰不知道雍王和戰王究竟派出了多少人,萬一有危險,以郁臻的本事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自是能全須全尾的回來,她不想因為一個驃騎將軍,把她的愛卿都搭了進去。
郁臻夫妻二人,定是要有一個人留在齊州城鎮守的,她既然要前往邊境,那就留下的自然就是郁柳了。
說走就走。
郁臻將一切事物交代好,留下足夠的糧食和物資,誰也沒帶,只騎著一匹馬,孤身一人朝邊境奔去。
京城離邊境甚遠,騎上千里駒也需得兩個月才能到,而齊州城離邊境稍近些那也得一個多月才行,也不知道那兩撥人什麼時候走的。
希望能來得及吧。
郁臻路過駿陽時還去看望了陳車,見陳車一如她當日離開時那般精神矍鑠也放下心來,在駿陽休息了半日後,換了一匹馬後再次騎馬前往了邊境。
越往北,情況越不好,到處都是被凍死埋在雪下的屍骨,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宛如冰封的人間煉獄,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死亡的慘劇。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話放在這裡,一點都不誇張。
也更加堅定了郁臻要統一的決心。
她一路向北,每到一個地方都會進城換匹馬,節省了馬匹休息的時間,幾乎是不眠不休的趕路,大半個月後,郁臻終於到達了邊境雁山關。
雁山關處于靖國極北苦寒之地,每年冬天都會凍死不少人,生活在這裡的百姓分為三種,第一種是軍戶的家人隨軍行,第二種是被流放的犯人再此紮根,一代又一代的傳下去,第三種才是成這裡的本土人。
郁臻裹緊了身上的黑色鴉羽大衣,帶著皮手套的手拽著韁繩牽著馬跟在入城的百姓後面,等到了她,拿出路引,交了兩文入城稅後被放行進了雁山關。
今日天氣還算晴朗,沒有下雪,街上行人和小商販瞅准了這好不容易放晴的天兒紛紛出門採買或是做生意,街道上人聲鼎沸,與之前路過的幾座死氣沉沉的城截然不同。
郁臻牽著馬來到包子攤前兒要了倆素餡包子,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靠在馬胸口前打聽情報:「老闆,我聽說好多流放的犯人都在你們這兒,是不是真的啊?」
她帶著鴉羽兜帽,將白髮與半張臉都隱藏在陰影之下,倒是並未引起老闆的恐慌。
老闆樂呵呵的道:「那肯定是真的啊,咱們這兒極北苦寒,條件又不好,那些吃不了苦的達官貴人來了這兒哭爹喊娘的,可是這麼治他們呢。」
郁臻接過老闆遞過來的包子給了錢,邊吃包子邊問:「那你知道一般犯人都被流放到那幾個村子嗎老闆。」
「你還真別說,我還真知道!」老闆道:「這群犯人都被穿插流放在了洪水村那幾個村子,村子裡住的都是軍戶,好看管。」
郁臻哦了一聲,和老闆又瞎聊了兩三句後,才牽著馬轉身離開,此時她已經整整一旬未曾合過眼,整個人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竟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填飽肚子後馬不停蹄的開始打聽洪水村在哪裡。
她來時,赫連羽給她畫了一張成年達的畫像,國字臉,五官端正,留著稍長的美髯須,額頭上有一道十字疤,這些特徵畫出來,也不至於讓她漫無目的的尋找。
洪水村是雁山關下十八個村子裡面最大的一個村子,離軍營最近,裡面的村民大多數都是軍戶,一共有六百多口人,李張陳三個大姓,三個祠堂宗族,因此關係一直處於比較緊張的狀態。
郁臻騎著馬來到洪水村,在村口處停下,此時正是中午做飯的時候,村子裡的人都在家裡忙乎午飯,不見一人,顯得整個村子孤寂又蕭條,她牽著馬走進村子,隨機來到一家人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誰啊?」隨著婦人的大嗓門響起,吱嘎一聲,門開了。
一年約三十的婦人從門縫裡探出頭來,見到門外一身鴉羽半遮面的郁臻警惕的問:「幹嘛的?」
「嬸子好。」郁臻聲音柔和:「我是從京城來的,來找人,叫成年達,一家子犯了事兒被流放到雁山關的。」
成年達?
這名兒好像聽過。
婦人問:「有啥特徵沒?」
郁臻答:「國字臉,大鬍子,額頭有個十字疤。」
如此形象的描述,婦人一下子就想了起來,啊的一聲叫道:「前陣子來的那家吧?我想起來了,好像是叫什麼成年達的,聽說是之前是什麼將軍,額頭有個十字疤怪嚇人哩。」
「嬸子能帶我去找他嗎?」郁臻從口袋裡抓了一把銅錢,大概十二三枚左右,塞到婦人手裡,淺笑:「麻煩了。」
婦人一看還有錢拿,頓時樂的跟個大喇叭花似的,熱情的道:「不麻煩不麻煩,你等等我,我進屋穿個衣裳就出來。」
都是一個村的,走不了多久就能到了,這麼點距離還能拿十幾文,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
怎麼可能會不願意?
郁臻跟在婦人身邊,看著炊煙升騰而寂靜的村莊,狀若不經意的問:「嬸子,除我之外,還有別人來找過我這位叔叔嗎?」
婦人道:「這我還真不知道,他們家住在山腳下,就他們一戶,有沒有人來,誰能知道?這大冬天的,誰也沒有專門看著的。」
郁臻哦了一聲,拉了拉帽檐,雙手抄著兜往前走。
大概走了能有七八分鐘左右,郁臻在山腳下看到一座孤零零的三間低矮的茅草屋,那草屋看起來實在破敗,仿佛風一吹就能散架。
郁臻還沒走到,就遠遠的看見茅草屋前停了兩輛馬車,屋舍外還站著兩名身穿黑衣的護衛。
婦人驚訝道:「哎呀,還真有人來呢,是馬車。」
她眼裡滿是艷羨:「可真是氣派。」
郁臻原地駐足,側頭對婦人笑著道:「嬸子,就送到這兒吧。」
婦人點點頭:「行,那你自己走,就那幾間破草屋。」
說完,她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那兩輛豪華馬車才扭著腰走了。
郁臻站在樹後靜靜的望著那在風中凌亂的茅舍,掏出一根煙點燃,靠著樹幹抽了起來,目光始終不離茅舍一絲一毫。
會是那一波人呢?
是雍王。
還是擁有氣運之女做妻子的戰王呢?
到底還是遲了,失去了先機,也不知此事能不能成,相比起起兵造反,名聲難聽的自己,成年達應該會選擇雙王之中的戰王。
戰王也是帶兵之人,相比起身嬌肉貴的雍王與同樣是武將的成年達應該更有話題更加惺惺相惜。
也許該帶著鐵牛來的,至少他可以以一隻貓的形象去聽牆角。
可這一路太辛苦太累。
她捨不得。
郁臻在寒風凜冽中站了兩個多時辰,凍得她渾身幾乎麻木是才看見一對男女從茅舍里走了出來,距離太遠,郁臻看不清楚兩人的面容,但看見了那個子玲瓏嬌小的女子手裡提了一隻後世的藥箱。
應該是成年達的家人生病了,女子以此為契機救了成年達的家人,施了一個人情。
不知道談成沒有。
身材高大的男人扶著女子上了車,放下車簾,那兩名護衛坐到馬車前方駕車離開,郁臻連忙挪了挪身子,躲到了樹後的視線盲區。
滾滾車輪聲,馬蹄四濺,馬車擦著郁臻躲藏的那顆大樹,朝村外駛去。
郁臻凝望著,一直到看不見馬車的尾巴蹤影,才邊跺腳邊從樹後走出來,讓自己冰冷麻木的身體緩和一些,踱步朝茅舍走去。
真冷啊……
郁臻走到茅舍門口,抬起冰冷蒼白的手扣了扣門。
「誰啊?」是一位妙齡女子的聲音。
吱嘎一聲,門開了,一年約十七八穿著單薄樸素的少女從門裡探出頭來,上下打量著郁臻,疑惑地問:「你又是誰?誰家的?」
遮著半張臉的郁臻勾唇淡笑:「我是從遠方來的客人,慕名而來,想要見成將軍,女郎可否能幫我通知一聲?」
「你先說你是誰家的?我父也不是什麼人都見。」女郎道。
郁臻想了想,道:「我是陳車的朋友。」
女郎哦了一聲:「那你等著吧,我去問問我父。」
郁臻頷首:「多謝。」
女郎啪一聲將門關上,乾淨又利索,就好像站在門外的郁臻是個瘟神。
嗯……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算是吧……
過了大概不到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女郎打開門,側過身子道:「你進來吧,我爹在廳里等你。」
「謝謝。」
成年達兒孫多,光是兒子就有六個,娶妻的四人,孫子輩六人,還有一個小女兒,便是方才開門的小女郎,一大家子擠在三間茅草屋裡,因為抄家的突然,也來不及將值錢的玩意兒藏起來,這三間茅草屋也多虧了他老妻當時正好在打賞嚇人,來抄家時偷摸往頭髮里藏了兩片金葉子,這才蓋得起三間茅草屋,又置辦了一些鍋碗瓢盆。
他們沒有田地,只能買糧食吃,為了活著,成年達帶著兒子們在軍營里收馬糞,推著馬糞車大老遠的推回村子裡賣給村里人燒或是堆肥,艱難的賺個辛苦錢,而老妻則帶著兒媳們給人在寒冬臘月里漿洗衣服,本是有一手繡花的好手藝,但實在沒錢買不起料子,更何況當時已經身無分文,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那青蔥小手日漸粗糙。
過得真是不咋地,一地的雞毛。
堂屋裡冷的厲害,冰窖一樣,跟外面也沒什麼區別,頂多是沒那麼大的風吹著,成年達坐在等著上,桌子上放著一盞昏暗的油燈,時不時的噼啪兩聲爆出火花兒。
郁臻借著昏黃的燈光看去,見成年達面容滄桑,往日那一雙虎目帶著遮不住的疲倦,為了生計,早已累的憔悴非常。
她在打量成年達,成年達也在打量她,可奈何郁臻包裹的太嚴實,實在是看不出來兜帽下的郁臻究竟是何模樣。
「成將軍。」郁臻摘下兜帽,露出兜帽下與常人不同的容貌,銀白髮絲異色瞳,驚得成年達手裡的茶碗差點摔掉。
成年達驚疑不定的問:「你,你究竟是何人,怎的長成這樣一副面貌?和陳車陳大人到底是何關係?」
「成將軍莫怕,我並非妖邪。」郁臻攏了攏耳邊凌亂的碎發,微笑道:「陳大人與我之間,乃是雲龍魚水,相輔相成。」
成年達粗狂的眉毛皺的死緊,呵斥道:「不要以為學了兩個詞語便瞎說,你與陳大人之間怎能用雲龍魚水來形容!?若讓有心人聽到後果可並非是你能承擔得起的。」
雲龍魚水比喻君臣相得,也是在暗示成年達,陳車和郁臻之間真正的關係。
郁臻面不改色,笑容更甚:「成大人,又如何得知這詞放在這裡是錯的呢?」
成年達剛想解釋點什麼,可看著郁臻那飽含深意的笑容,突然有了個什麼念頭浮現出來,頓時渾身發毛的像是看著個怪物一樣看著郁臻:「你,你……」
後面的話他不敢說出來。
「就是成將軍想的那樣。」郁臻撐著臉,笑意盎然的盯著成年達,直接開口確定了成年達的想法。
成年達頓感毛骨悚然,臉色難看的厲害:「陳大人忠君愛國,怎會與你同流合污,你不要胡說。」
他與陳車也算有幾分交情,對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是知道的,絕非是賣主求榮的人!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女子!
「忠君,也要看忠的是什麼君,他既然願助我成就大業,自然是因為我有之過人之處,有能讓其折服甘願為我效力的能力。」郁臻道:「成大人,他們皆說你是有能之士,我這才日夜兼程,快馬加鞭不眠不休的連跑了大半個月來到這裡尋你,為的……」
郁臻還沒說完,成年達便開始起身趕人,疾言厲色道:「出去!出去!」
「成大人,靖帝昏聵,不過因為芝麻綠豆大小的小事便要將良將流放,乃無德無才,皇子內爭示百姓痛苦而不見,乃無能,成大人無論選擇雍王還是戰王,最後的結果都不會改變。」郁臻加快語速:「人生來人格平等,為何要屈居與皇權之下,我心有雄心萬丈,立志要天下平等,希望成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碰!」
猛地關門聲。
差點把郁臻的鼻子碰歪。
她也不惱,站在門口高聲喝到:「成大人,我會在村中停留七天!」
裡面靜悄悄的,沒動靜。
郁臻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裹著鴉羽大衣,去村中尋找住處,她找到村中里長,租了一間院子,一個周三十個錢,只有一間屋,一間院子,做飯都要在院子裡的棚子下面。
她又花錢找了兩個婆子將衛生打掃了一遍,在床板上鋪上厚厚的褥子,蓋著厚厚的棉被,灌上熱水袋放進被窩裡,她脫掉衣裳穿著睡衣鑽進被窩,涼的她直嘶嘶,腳踩著熱水袋,才覺得暖和些。
連日來的奔波和對於安夕顏的忌憚讓她身心俱疲,幾乎是一沾枕頭一閉眼,立馬就睡著了。
這邊郁臻呼呼大睡,另一邊的成年達坐在冰冷的堂屋中久久不曾動過一下,腦海中全都是戰王和郁臻說過的話。
想要把一家重新帶回京城,他就必須要站隊,但奪嫡之爭,一旦選錯,必死無疑,他必須慎之又慎,戰王妃雖然救了小兒子的命,但事關一家人的安危,他實在不敢就這麼站隊。
雍王的人還沒來,暫時不想。
至於郁臻……
他覺得郁臻簡直是瘋了,一介女子,也敢妄圖稱帝,靖國雖一路在走下坡路,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根本不是一群反賊所能抵抗的。
可……
他腦海中又忍不住總是想起郁臻說的話。
人生來人格平等,為何要屈居與皇權之下……
千百年來皇權高於一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郁臻的這句話卻反駁著皇權存在的合理性,若真能如郁臻所說的那樣人人平等,他倒是也想看看……
成年達重重的嘆了口氣。
因為五兒子的錯事,害的一家人流放至此,過的日子更是無比艱辛,家中兒子兒媳之間頗有怨言,若在不想個辦法,這個家,就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