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別的考量

  天絕峰。

  雖然被削平了山頂，但沒有減損它巍峨高聳的雄姿，猶如漆黑嶙峋的利劍，狠狠插進烏雲浩蕩的天穹，雷霆滾盪寒風嘶吼，彰顯著自身非凡的存在感。

  打鬥的動盪停止，暴風雪不期然而來，四野荒冷天地一色，所有的罪惡和血腥都被狂風暴雪逐漸覆蓋，成為冰封的歷史。但總有人不會遺忘的，神仙魔族將士們臨死前的哀鳴至今迴蕩在耳邊，猶如糾纏不去的魔音。

  山崖突出的一角，謝靈均孤身獨立，寒風獵獵吹拂著衣衫，蒼茫目色如有吸聚了四野漫舞的雪花。遠處連綿的山脈勾勒出料峭清寒的影子，將億萬年的冷峻沉寂凝縮進去，歲月的變幻在此似乎變得飄渺。

  朱厭是帶著滿心的忿怒來面見魔尊的，然而真正見到了那道遺世獨立的身影，怒氣莫名其妙地就消解殆盡，只餘下悲涼的哀傷。魔尊竟然輸給了女媧創造的小鬼？眼前事實一點也不符合他的認知，簡直動搖了自身對於「魔尊」的信念。

  蚩尤並非不可戰勝的，這點毋庸置疑，否則兩次挑起神魔大戰也不會以慘敗終結。但首次神魔大戰中蚩尤以一人之力對抗軒轅、女媧、伏羲三位古神，何等英勇，雖敗猶榮。第二次神魔大戰雖然同樣意外地敗給蕭宇凡，但那時蚩尤連一成的實力也沒有恢復，落敗簡直成為必然。即便不會敗給蕭宇凡，凌天宮的混元天尊還在那虎視眈眈地等著呢。

  最後這次天絕峰之戰，蚩尤不僅恢復了全力，而且身邊有謝靈均這位謀士的輔佐，打敗只有仙尊等級的蕭宇凡應該不在話下，然而現實卻嚴苛地開了個玩笑，舉白旗認輸的仍是魔界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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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狴犴算是白死了！

  朱厭心頭甚至浮現出這樣的埋怨，偷偷打量著站在不遠處的白衣少年。除了那身驅魔師白袍有些微的受損，他們所景仰的頭領看不出有何敗落之處。神情淡然自若，清逸冷睿的風姿沒有絲毫損減，氣勢浩蕩的威壓收斂著也能給予靈魂上的威懾。

  這哪裡有失敗的模樣，如果繼續打下去，誰勝誰負還真說不準！

  朱厭挪動猿軀來到少年身後，將準備好的說辭全盤托出：「卑職深信最後勝利的必然是魔尊，不知道您為何要停止作戰！他們那些個宵小之輩基本上群滅，只要魔尊您再加把勁，打敗一個毛頭小子應該不成問題。」

  「本尊有別的考量。」「謝靈均」冷靜地說道：「六界眼下還無需毀掉。」

  朱厭皺起眉頭，以不遜的口吻責問道：「卑職不解還有什麼值得考量的，而且這思路聽起來很像胡青丘講述的那套，難道您真要聽信那隻饒舌的狐狸？」

  「並非如此。如果太古天門打不開，滅亡計劃會照舊進行。」

  蚩尤突然變得嚴厲，兇惡的威壓朝著朱厭蓋過來。這位魔界大員情不自禁地屈膝跪倒，瞄見移至眼前的白色裙裾，難堪地告罪「卑職失禮」。現場的氣氛緊繃，直到魔界至尊收斂了威壓，平靜地對他說聲：

  「罷了。畢竟本尊對於這個決定也沒有十足把握，你會疑惑也很正常。」

  蚩尤少見地吐露出矛盾心聲，朱厭不禁驚疑地抬眸。可惜隨風飄舞的雪塵迷濛了視野，使得那道白色身影看著模模糊糊。

  ******

  數日後。

  玉墨在帝都仍舊忙於處理善後的事情，這場天絕峰之戰，雖然蕭宇凡個人打敗了蚩尤，但神仙一派的傷亡實在慘重，三千人員回來的僅有寥寥數百。其中太武道長和鄧霜峰的不幸陣亡，再次給予了驅魔師、落月教不小的打擊。對於他們年輕人來說，看著熟悉的面孔一個個消失，沒有誰還能高興得起來，連喜歡說笑的天火蛟也變得沉默。

  唯一能不受傷感氣氛影響的只有軒轅夕月吧，至今昏迷著沒有清醒。戰鬥結束後，冰璃仙子在天絕峰山腳找到了這位古神——奇蹟般地沒有摔死，只不過她身旁的英招奄奄一息。見到有人來救，英招勉強支撐起身體，畫出幾個字節，希望將軒轅夕月託付給他們。片刻後自身便凋零成灰，永久地埋葬在了這片異國領土，所有欺辱的過往也隨著她的笑容消解。

  解脫了，對於英招來說，死亡是一種解脫吧。

  冰璃仙子懷著感傷的心情這麼想著，用神力為英招堆起了衣冠冢，其餘傷亡的將士也都由玉墨做出了適當安撫。

  這幾天，蕭宇凡沒有沉浸於悲慟中，也沒有空閒繼續研究剛剛獲得的新力量。天絕峰之戰甫結束，蕭宇凡個人便收到了女媧娘娘的召喚：前來梵天界。簡短的五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他微微蹙起眉頭，從空中消失的字句中感受到一種莫名的緊迫。

  難道鬼面尊者有何異動？若是如此，不會只召喚我一人。

  顧不得細想，蕭宇凡匆匆忙忙地啟程趕往梵天界。途徑六界之井的時候，神魔大戰後殘留的煙塵還未消散。這裡的戰鬥一直處於僵持狀態，刑天和紫苑始終未能衝出包圍，而窮奇霍桑率領的魔族軍團也別妄想攻進神界。直到兩邊分別傳來天絕峰之戰終止的消息，才互相警戒著各自撤軍。

  且不管戰爭以何種形式結束，總算結束了。蕭宇凡微帶感慨地想著，但他心裡也明白，如果自己誇下海口卻打不開太古天門，蚩尤必然會挑起六界全面戰爭，比這次天絕峰之戰還要兇猛，那時能否阻擋得住還真難說。

  想著這些事情，蕭宇凡並沒有停下腳步，一直保持著高速前進，在幽暗的六界之井猶如飛逝的流星。最後到達梵天界的時候，落日正揮灑著紅輝，將厚厚的雲層以及漂浮的石海渲染得絳紫斑駁。蕭宇凡置身於其中，長風廣闊地吹拂著衣甲，莫名地感覺豪情悲壯，胸口宛如納入了盤古空間百億多年的歷史。

  「宇凡。」伏羲不期然地出現在他面前，眼角掛著淡淡的笑容，投來的審視目光帶著幾分欣慰：「你的英勇戰績都聽說了，抗衡九重天劫，打敗蚩尤，我果然沒有算錯。」

  無論被誰夸都難免高興萬分，然而蕭宇凡敏銳地捕捉到那個字眼後，卻不知該表露何種心情：「是說所有的一切都在您老的預測當中？」

  伏羲不加掩飾地點點頭，精銳的眼瞳閃爍著笑意：「跟我來吧，這場戰爭結束後，有些事該告訴你了。」

  「好。」

  蕭宇凡簡短地答應，心裡湧起莫名的期待，隱隱覺著事情定然非凡，或許多年的疑惑都能得到解決。稍微愣神，伏羲已經衣衫飄擺地飛出好遠，落日餘暉為那道清矍的身影染了一層淡淡金光，宛如神祗本身所散發出的，神聖而凜然。蕭宇凡疾步追趕，朝著落日所在的方向飛行，身影很快淹沒在茫茫金輝之中。

  隨後的路程似乎一直往深不見底的下界衝刺，天色漸漸黑暗，就算有星光，也都已經被重重漂浮的亂石所遮蔽。不過伏羲沒有迷路的樣子，一直按照自己的速度不緊不慢地前進，路上閒著無聊講述梵天界歷來的戰事。蕭宇凡正津津有味地聽著，呼地擰起眉頭，目光銳利地直刺後方，因為仙力的加持，重重漂浮的山岩隔阻不了他的搜尋，然而奇怪的是感覺有異常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宇凡。」回眸就看見伏羲微微笑著招呼：「走吧。」

  蕭宇凡困惑地擰緊眉頭，隨後胳膊往後一擺，手指直指著一個方位：「伏羲大神，我感覺那裡……」

  「什麼也沒有。」伏羲笑著打斷他的話：「就算有，也不能被一隻老鼠耽擱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