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大年初三

  衛老爺壓根就沒瞧出這屋子裡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聽嫡女這麼說，反倒是覺得家裡面許久沒有這樣的其樂融融。

  一家人圍坐在桌子旁，衛老爺的心情又變得極好，先前小兒子帶來的不痛快此刻已經被過年的氣氛所驅散。就連金姨娘和衛燕綺也覺得眼下是一年中最輕鬆的一天。

  玉姨應是不想破壞了衛老爺的好心情，給衛燕菲使了個眼色，衛燕菲便也沒有在飯桌上找衛朝顏的麻煩。一頓飯吃得頗有些無聊，衛朝顏覺得祝玉妍怕是高估了玉姨娘一房，瞧著陣勢哪裡像是要找自己麻煩呢？

  眼瞧著年夜飯吃到了尾聲，玉姨娘擦了擦嘴，忽然道：「老爺，按著慣例，初三要去靜恩寺上香祈福，今年老爺可隨妾身一同去？」

  衛老爺擺了擺手，道：「這都是你們女眷們的事，我一個大老爺們兒便不去了。」

  玉姨娘也不強求，順從點頭：「那初三那日我便領著府中女眷前去。」

  

  衛老爺似乎對「靜恩寺」這三個字都有所牴觸，隨意點了下頭，就想將此事略過。但衛燕菲卻又要提起，她道：

  「爹爹，這三年長姐昏迷在床還一次都未同我們去過，今年長姐便能去了吧。」

  說完這話，衛燕菲卻沒有看衛老爺，而是看著衛朝顏。

  衛朝顏心中一凜，覺得衛燕菲還有什麼後招在等著她。當下也沒露出什麼情緒，只等著她繼續往後說。

  衛老爺聽了，頷首道：「嗯，今年羽兒也去。」

  衛朝顏沒有拒絕，只乖巧柔順地點頭應下。反正，初三那日她本也是要去的。只是現在要跟著玉姨娘她們一同去，中間要費些心思甩開她們罷了。

  玉姨娘聽了後，卻微微露出難色，湊到衛老爺耳邊用小聲但又剛好能讓衛朝顏聽到的音量說道：「老爺，初三那日朱家也是要去上香的。朱公子一向孝順他母親，往年都是陪著朱夫人一同前往。如今朱公子畢竟與菲兒訂了婚事，這萬一遇上……」

  玉姨娘的話不用說完，點到為止。

  衛燕菲卻也忽然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對衛老爺道：「爹爹，朱公子原本是與長姐……如今卻成了我，我心裡不安，怕長姐怪我。可朱公子屬意我，我也……」

  衛老爺聽了見二女兒的話，見她如此卑微，頓時心疼不已，立即道：「你長姐與朱公子不過是兒時的玩笑話，連小定都沒有，哪裡作數？你與朱公子乃兩情相悅，朱家朱夫人也屬意你，這便是你的婚事。你長姐一向懂事識大體，定能理解。」

  衛老爺說著，看向衛朝顏。衛朝顏一直在一旁看著熱鬧，就像是這件事與她無關。

  此刻見衛老爺看過來，衛朝顏微微一笑，道：「爹爹你們說的這些，我都不記得了。如今既然是二妹妹的未婚夫，自然與我是無關的。女兒是衛府嫡女，將來的婚事爹爹定會替女兒操心，相信爹爹替女兒尋覓的夫婿，定不會比朱家差。」

  衛朝顏這話說得既漂亮，又提醒了衛老爺不能隨意糊弄她的婚事。雖然衛朝顏不打算給衛老爺機會定她的婚姻，但也要防著玉姨娘在她待在衛府的這段時間裡攛掇著衛老爺給她定一門糟心婚事，還要她去費心思解決。

  衛老爺被衛朝顏的貼心撫慰道，連連點頭表態：「放心，你是我衛家嫡長女，婚事為父一定替你好好把關。」

  說完，衛老爺心情大好，他今日喝了不少酒，此刻也有些上頭，便想要回院子休息。

  玉姨娘瞥了衛朝顏一眼，眼裡有厲色閃過，但很快就掩藏住，只起身扶著衛老爺，親自將他送去主院。

  衛燕菲離開前扭頭看了衛朝顏一眼，眼底有得意的笑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祝玉妍隨同衛朝顏回明珠苑，在路上，祝玉妍不解道：「本以為今日飯桌上玉姨娘一房定不會讓你好過，沒想到她們居然忍得住，什麼也沒做。」

  「誰說什麼也沒做？」衛朝顏張嘴，輕輕吐出一抹白氣，「剛才她們提到了朱家，提到了朱公子，還故意提醒我那原本是我的未婚夫，是屬於我的婚事。」

  祝玉妍琢磨了一下這話，忽然覺得自己悟了一些，她小聲道：「她們故意要提到你初三一起去，就是怕你不去吧？那日朱家和朱公子也要去靜恩寺，難道她們是想在靜恩寺里當著朱家的面羞辱你？或是讓你出醜，讓你丟臉？」

  祝玉妍的猜測不無道理，但衛朝顏卻輕輕搖了搖頭。

  「我看吶，不會這麼簡單。如果只是想要我出醜丟臉，她們在這府中隨時都可以算計，何必非要去靜恩寺呢？」

  祝玉妍有些不明白了：「那她們到底想做什麼？」

  「眼下我也說不準。」衛朝顏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自己手指發涼，「但我想，既然有朱公子在，那就不會只是個擺設，得發揮他的作用才是。」

  「那你打算怎麼辦？」祝玉妍不知為何，心裡頭也有些焦急。

  衛朝顏卻漫不經心的，只道：「不怎麼辦，我有我要做的事，至於她們，見招拆招吧。」

  說完這句，衛朝顏便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另一頭，玉姨娘將衛老爺哄睡下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她剛一回來，後腳衛燕菲就沖了進來。

  「娘親！」衛燕菲噘著嘴，滿臉的不高興，鑽到玉姨娘懷裡，「今日在飯桌上，你為何叫我收斂？難道不應該在飯桌上就狠狠教訓她一頓嗎？讓爹爹也看看，她其實可不是好東西。」

  玉姨娘眉頭一皺：「我跟你說過了，你為人要沉穩些，要沉得住氣。逞一時口舌之快有什麼用？一個沒弄好，沒準反倒叫你爹爹厭煩。你想要除掉一個人，想要將一個人踩到腳底，就不能圖一時的痛快，而是要徐徐謀之。」

  玉姨娘摸了摸衛燕菲的腦袋，繼續道：「即使你今日在飯桌上占了上風又有何意義？她仍舊是你爹的嫡女，仍舊是高貴端莊的衛府大小姐。只有叫她徹底的身敗名裂，才能讓她這一身的光環碎掉，讓她在世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讓你爹爹從此以後心中再無這個女兒。」

  玉姨娘說著，臉上透出股狠勁兒，嚇得衛燕菲也不敢吭聲。

  只聽她道：「你與朱公子的婚事如今還只是小定，只有她毀了，你的婚事才算穩了。不然，她始終是個變數。」

  衛燕菲聽了點了點頭，表示附和。

  玉姨娘將衛燕菲抱緊了些，拍著她的背，又表揚她：「今天你做的很好，忍住了脾氣，也沒有暴露我們的目的。經過年夜飯這麼一遭，初三那日她必定要和我們前去靜恩寺，等到了靜恩寺，許多事就由不得她了。」

  衛燕菲其實還不知道玉姨娘的計劃是什麼，但她莫名的有些興奮期待起來。

  玉姨娘眼中透著狠厲，喃喃道：「這一次，必要一擊即中。」

  轉眼便到了初三那日。

  衛朝顏著一身素色衣裳，乍眼一瞧，跟身旁的丫鬟祝玉妍有些類似，不似衛燕菲那般招搖，穿得極為華貴。

  衛燕菲瞧不上衛朝顏這素淨的裝扮，只覺得體現不出大家小姐的氣派，一股子小家子氣。便是連一句話都不願意說，扭頭就上了馬車，與玉姨娘同乘。

  衛朝顏單獨一輛馬車，倒也樂得自在。

  馬車上，就連祝玉妍也對她今日這身裝扮頗有微詞：「你這身穿得太素了，你是沒瞧見二小姐那裝扮，明眼人都知道她這是想壓你一頭。可你才是嫡女。」

  「爭這些沒有意義。」衛朝顏擺了擺手，「對我來說，衣裳只要發揮了它該發揮的作用便是好的。」

  祝玉妍愣了下，覺得衛朝顏這是話裡有話，隱隱有種預感，衛朝顏去了靜恩寺，定不會乖乖跟著玉姨娘他們上香。

  等到了靜恩寺，不過剛拜了前頭的一個菩薩，遠遠瞧著朱府的馬車到了。玉姨娘便故意放慢動作，就在這大殿中候著，等著朱夫人和朱公子的到來。

  等朱家的人一進殿門，衛燕菲倒是先變了臉色。

  只見朱夫人與朱公子身後跟著的僕從里，赫然有那位漁家女。

  只見那漁家女雖與侍婢們站在一處，可她身上穿的布料明顯比一旁的侍婢們要高檔得多，再瞧她頭上、手上戴的首飾，也不乏名貴珍品，赫然是家中主子才有的待遇！

  衛燕菲氣得捏緊了拳頭，克制著自己沒有發抖，一雙眼卻是要將漁家女射穿一般。

  漁家女像是感應到了衛燕菲的目光，她緩緩抬眸，毫無畏懼的看了過去，與衛燕菲的目光在空氣中短兵相見。

  衛朝顏在一旁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不由暗嘆，這漁家女倒還有幾分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