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吃年夜飯

  等衛朝顏到用膳的偏廳時，玉姨娘帶著衛燕菲和衛鴻圖已經先到一步。

  衛朝顏一踏入門檻，衛燕菲就忍不住陰陽怪氣道：「長姐來得可真早呢，團圓飯都這麼不積極，還叫長輩等。」

  屋子裡在一旁等的金姨娘微微低下頭，衛燕綺也不敢吱聲，她們這對母女在衛府存在感都極低，是不敢跟玉姨娘一房爭什麼的。眼下，除了衛老爺沒到，其他人的確都比衛朝顏先到。

  衛燕菲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就像是抓住了衛朝顏的什麼把柄一般。

  她還在繼續說著：「我們衛府的教養，可不是叫人這麼做晚輩的。長姐不過昏迷了三年，怎麼醒來後這麼沒禮數。等會定要告訴爹爹，讓他再給你請個教養嬤嬤來。」

  大戶人家是有教養嬤嬤這一說的，從前衛舒然也給府中的小姐們請過，教養嬤嬤教了兩年才離開。

  衛鴻圖也是昂著下巴看著衛朝顏，眼裡有厭惡，但也有淡淡的懼意。早上衛朝顏輕飄飄一句話，便叫他挨了爹爹好一頓罵，還將他書房裡藏著的雜書都給撕碎了，他心裡頭再是不高興，此刻也不該輕易惹衛朝顏。好在，他有姐姐和娘親在，她們自會替他出頭。

  玉姨娘則在一旁坐著不吱聲，一副小輩的事兒長輩不插手的模樣，交給她們自己去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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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朝顏心裡覺得有些好笑，從前她倒是沒覺得她這個二妹妹腦子不夠聰明，可如今她多活了二十幾年，再來看這個妹妹，就覺得她真是典型的自作聰明，實則蠢到家了。

  見衛朝顏沒吭聲，衛燕羽還以為衛朝顏是理虧怕了，越發得意。

  不料，衛朝顏卻怡然自得地坐下，微微抬眼嘴唇噙笑看向衛燕菲，用不解的語氣道：「二妹妹說我叫長輩等？哪兒有長輩？」

  衛燕菲一聽，只覺得衛朝顏這是要狡辯了，立馬道：「怎麼沒有？！我娘親可在這呢！」

  另外一位金姨娘，則壓根沒被她看在眼裡。

  衛朝顏嗤笑一聲：「二妹妹莫不是今兒個還沒睡醒？玉姨娘是姨娘，又怎麼能做我的長輩？」

  像是要給衛燕菲留面子似的，衛朝顏沒有把話說得特別明白。但這話一出，連著玉姨娘都微微變了臉色，眼底有了些許慍怒。明白人都知道，衛朝顏這意思便是，姨娘不過是妾，妾是不算正經主子的，自然也不可能是嫡出孩子的長輩。

  若要真按老祖宗定下的律例來看，妾氏對於正房來說，便都是奴僕。

  衛燕菲也回過味來，十分氣惱，站起來怒氣沖沖道：「衛燕羽，你怎麼說話的？！我姨娘現在可是管著府中的中饋，在父親心中早已是正經夫人了！你別在這兒不識抬舉，惹惱了我娘親，你也別想有什麼好果子吃！」

  這話說得夠直白，也夠囂張。但在衛朝顏看來，卻是夠蠢的。

  「菲兒！怎麼說話的？！」玉姨娘立即呵斥，不許衛燕菲再繼續說。雖說衛燕菲說得是實話，也是府中人人皆知的事情，但她自己親口這樣當著衛朝顏的面兒說出來便不妥了。

  玉姨娘雖然心裡頭也很不屑衛朝顏，甚至並不將她放在眼裡，但明面上她畢竟也還只是個妾，沒有扶正之前，她不能叫人落了話柄。

  本以為呵斥住了衛燕菲，這事兒也就這麼揭過了，想著衛朝顏的性子應該不會再繼續吵，免得鬧得難看。

  沒想到，衛朝顏卻開了口：「二妹妹慎言。玉姨娘只是妾氏，你這般說話，旁的人會以為玉姨娘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二妹妹莫不是忘了，這衛府究竟是誰的衛府？」

  最後一句，問得衛燕菲也是一愣。隨即她就反應過來，頓時臉色難看起來。

  她知道衛朝顏是什麼意思，這衛府宅子，並不是她爹爹置辦下來的，而是衛朝顏的母親所有，她爹是入贅進的衛府！

  「爹爹乃贅婿，這麼多年是我娘親不介意爹爹在外為官，也允許爹爹納妾。」衛朝顏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字字誅心，「若是哪天我娘不願意了，爹爹便要辭官，這府中的姨娘也能盡數遣出去。至於庶出的兒女，是留還是走，也全憑我娘親做主。」

  這話說得輕淡，但在場的人聽得卻是心中一跳。

  衛朝顏還在繼續：「我娘親一日不確定身在何處，一日沒有休夫，爹爹便一日是我娘親的贅婿，玉姨娘也只能是妾。你說玉姨娘是夫人，豈不是要害了她？你難道不知道，贅婿未被休夫而令娶正妻，可是犯了極重的罪，要流放的。二妹妹，你這話要是穿到了縣令老爺那兒，你說會如何？」

  衛朝顏說得漫不經心的，可衛燕菲卻聽得手腳都開始發涼。也是她得意太久，早就將這遭給忘了。

  畢竟在他們看來，這府中的夫人自失蹤那日起便是死了，一個死人而已，還用得著害怕在乎嗎？可衛朝顏的話卻提醒了她，這一日不確定夫人的生死，她爹一日便是贅婿，一日不得再有正妻。

  衛燕菲忽然間明白了玉姨娘原先說的走一條艱難的路是什麼意思了，要被扶正，可不就是艱難麼？

  極有可能，這輩子都做不到。除非，能找到夫人的屍體，又或者夫人回來寫下一封休書。

  可若是被休，那爹爹就只能一窮二白的離開衛府，這衛府的一切可都帶不走。

  這麼一想，衛燕菲又不樂意爹爹跟夫人分開了。這種心情很奇怪，她有些不舒服，可又忍不住這麼去想。

  「我、我可沒這個意思！」衛燕菲憋了半天，這才憋出一句這話來，顯然已經落了下風。

  衛朝顏覺得有些沒意思，這衛燕菲腦子太差，囂張得太快，慫的也太快，讓她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這是玉姨娘也開口：「大小姐多慮了，菲兒只是小孩子心性，不會說話罷了。這府中的中饋只不過是因為夫人不在，老爺信任我罷了。菲兒不懂事誤會了，大小姐可別誤會。」

  玉姨娘十分的從善如流，不直呼名字，而是規規矩矩叫起了大小姐。

  衛朝顏多看了她一眼，覺得玉姨娘還真是沉得住氣，也夠能伸能縮。

  衛鴻圖年紀小一些，這中間的彎彎繞繞有些沒懂，但他看得清形勢，知道這會兒是他姐姐敗下陣來。衛鴻圖不由偷偷瞪了衛燕菲一眼，覺得他姐姐真沒用。

  「大老遠就聽到你們這兒聊得熱鬧，都在說什麼呢？」衛老爺的聲音傳來，眾人皆朝聲音之處看去。

  只見衛老爺換了身寶藍色長褂斜襟，外面穿了件帶絨毛的大氅，瞧著很是富貴氣派。

  衛朝顏搶先開口：「我們就是閒聊，說玉姨娘管著府中的中饋……」

  說著，衛朝顏還故意看了眼衛燕菲和玉姨娘，這二人均是捏緊了自己的手，緊張地等衛朝顏說後面的話，生怕她將方才的事兒添油加醋說出來。

  不料，衛朝顏卻只道：「……管得不錯，井井有條呢。」

  說完，衛朝顏衝著玉姨娘和衛燕菲笑了一下。那笑容如春花般燦爛，卻看得玉姨娘忽然間有些心底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