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語之半解
2025-03-03 17:16:26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恨?
多麼濃烈的情緒,可惜她再不會有了,或者之於那個人,她此生除了漠然之後都不會有再多感知。凌月心底一陣苦笑,望向坐在對面的任宇馳,輕輕搖頭,不答反問:
「為什麼要恨?選擇權一直都在他手中,而我只是等在原地,我堅持的只是自己的本心和執念,對於他的選擇我根本無權干涉。宇馳,你這話問的好沒意思,方才還在跟我說要我珍惜眼前,現在又來問我這個,你到底想說什麼?」
眉頭一挑目光犀利直射向他,嘴角盪開一絲邪肆,凌月這樣的表情看在任宇馳眼中很是危險。她是聰明女子,想要從她嘴裡套話本就困難,更何況是她根本不願談及的事情。但這反應卻是已經足夠說明一些問題,然任宇馳並不死心,或許可以用更迂迴的方式。
正想著,門帘卻是被掀開了,清荷拎著個食盒進來,看見桌邊兩人各異的神色,先是一愣,隨即就見二人像是變臉一般同時揚起笑容。凌月吵她招手,讓她一起坐下來吃。任宇馳則在一旁專心的倒酒,心中長長吁了一口氣。
一時間竟也沒話在說,三個人沉默的圍桌而坐,只偶爾能聽到筷子碰撞碗邊的輕微聲響。
許是這氣氛有些壓抑,清荷也覺出這兩人散發出的不同氣場,匆匆吃了些東西就起身出去了,凌月沒有留他,任宇馳更是不會。
屋外天色漸暗,凌月起身去點了燈,再回來時她面前已經是放了一杯酒。任宇馳笑吟吟的看著她說:「今日登基大典,這是大事,你我理應小酌一杯。」
凌月斜他一眼,捏起杯盞輕輕搖晃,清淡酒氣飄散,只是聞著就叫人有些薰染,笑說:「呵,什麼時候你也開始憂國憂民了?早前您這位笑羅剎,可是一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在何處啊。」唇畔笑意突然一僵,明明說好了不觸回憶,怎麼好端端的自己倒提起來了,目光瞥向任宇馳,見他沒有起疑,這才稍稍放心。
「時移世易,心態自然不同。那時關心的只是能否活命,哪裡還有旁的心思。」任宇馳舉杯朝她,做一個「請」的姿勢,「其實要說現在,這天下歸於誰手我一點都不在乎。像你我一般刀風血雨里飄搖而過,事到如今也唯求一個安穩。方才你問我到底想說什麼,我不妨直白告訴你。」他眼中閃過一抹堅定,再度開口,「凌月,你知道我是一直站在你身邊的。所以,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夠順應自己的本心,不要被外局所困。」
「這話說的好深奧,我來求一個詳解。」凌月舉杯與他相碰,笑意更濃。
任宇馳看著她,柔和燭光之下,她的面容仿佛鍍上一層柔光,如同珍珠一般散發著啞光,莫名就顯出一種他在以前從未見過的沉靜安然,再也不似從前冰冷拒人,而是帶著些許的溫暖,亦如流水過境,輕輕就擾了人的心智。
並非從未見過女子露出這樣的神態,只是那時他見過的,是對自己情深意濃的如煙。心頭猛然一動,有什麼終於水落石出。他卻是搖了搖頭,笑了出來,低頭再抿一口酒。
凌月見他笑,很是疑惑,皺眉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任宇馳答,「只是能從你身上看到懷春少女的影子有些驚訝。」心說以此來看凌月對於司馬皓軒用情是真,他自是為她高興,心底里卻還是有些不是滋味。腦海中莫名就湧出早些年凌月和殷冥在一起時的情形,雖然也常見她笑,卻是從未像現在一般放鬆過。
也是那時身上背負了太多,又從各自身份出發,給予承諾已屬奢侈又怎麼再貪心要求其他?任宇馳知道,這許多年來,凌月心中所想所求其實從未變過,那麼今日能讓她如此狠心切斷前塵,只能是因為殷冥率先放棄背叛了她。而這些,以凌月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而他方才那些話,卻也是在向凌月表明他的立場。
終歸都是從小長大的兄弟,任宇馳實在沒有辦法相信,殷冥會真的會狠下心放棄全部,畢竟他當年也是真的把凌月放在心上。可是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昔日戀人終反目,從前同門見兵刃,這世上真的有什麼那麼重要,能讓一個人拋下之前所珍視的一切?
「懷春少女?」凌月微蹙眉頭,臉上的神色很是奇怪,最後卻是點了點頭,「你這麼說倒也沒什麼錯,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發現自己可以活得如此隨性。」雖然做不到隨心所欲,但是起碼她不再像以前一樣將自己束縛起來。
有太多太多的話最終只能藏在心裡,任是對誰也是不能對任宇馳說的。想及他方才話中有話,似是藏了太多深意,自己若是就此裝傻反而讓他起疑,不如大方些問回去,多少還能遮掩一二。於是面上故意浮起一絲怒色,嗔怪道:
「宇馳,你今天晚上好奇怪,很多話都只說一半。你這猶抱琵琶半遮面是幾個意思,有什麼話還是挑明說的好,我懶得猜,太累。」
原以為話至此處任宇馳定是會把他知道的和盤托出,凌月著實還為此虛驚了一把,卻不想他只是望著凌月,眸光一沉,半晌只是搖頭:「你想的多了。許是天下大定我心裡多了幾分感慨。也因你終於走出過去而高興,但你也清楚,這皇宮之內水深似海,我確實怕你的性子會在這受了委屈。」
凌月做恍然大悟狀,低頭苦笑:「其實在哪不都是一樣,委屈總得受著,人這輩子這麼短,總得有些讓自己高興的事,不然天天糟心,還不如一早就抹了脖子的乾淨。」
兩人相視一笑,卻是各懷心事,明明都在試探,卻都表現的極度正常,越是小心翼翼便越是顯得可疑,索性什麼都不再說,只一杯一杯的碰杯共飲。
推杯換盞之間,時間過得極快,兩人都有些微醺,意識卻還是清晰的。任宇馳望著對面正拿著筷子往嘴裡送菜的凌月,心中升起額不知道是什麼情緒,心下一狠,一句話終於出口:
「凌月,你老實告訴我,之前你留書去了紅街,怎麼會被司馬皓正的人劫走?」
手上動作一滯,凌月心頭大驚,頓時醉意全消,抬眸看住任宇馳。難道他已經全都知道了?並非沒有這種可能,但是倘若他已經知道了怎麼可能這麼平靜?心中閃過好幾個假設,但她看著任宇馳的一臉平靜,瞬間又沒了底,應該怎麼回答他?
須臾,凌月搖頭:「不知道。我到了紅街去看了我的醫館,只覺得當時很困,醒了之後就被人帶到了這。其實我也很疑惑,當時江南算是司馬皓軒的勢力範圍,他司馬皓正的人怎麼可能藏得住?」
欲蓋彌彰,此時凌月只希望任宇馳不要過分在這事情上糾纏,不然她真的很難自圓其說。正在她糾結著如果他發問她應該如何繼續往下編的時候,任宇馳倒是輕鬆一笑:「這也沒什麼。想當初這京城不也是司馬皓正的地盤,楚江還不是帶著人直接攻了他的城門?」
「哦,是這樣啊。」凌月故作一臉驚訝,索性順著他的話頭接下去:「對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司馬皓軒是怎麼反敗為勝的。」心說既然有殷冥勢力從中作梗,以他手中兵力怎麼可能同時抵擋兩方夾擊,並能反敗為勝。
「你不知道?」任宇馳挑眉。
「不知道。」
心下一沉,任宇馳索性把司馬皓軒的部署直接告訴了她,對於蔣家父子率兵拖住殷冥一方兵力的事情卻是一句帶過。當他瞥見凌月眼中一閃而過的焦慮,心中某些早有定論的事終在此時得到了應證。一種極度複雜的情緒從心底湧出,他看著眼前神色依舊淡淡的的凌月,決心下定。
「要我說,他司馬皓軒也真是用兵的奇才,明明是一場必敗的仗,卻是硬生生被他打贏了。這幾招看似複雜,實則卻是應了兵法上最簡單的一個道理,兵不厭詐,你說是不是?」收藏起細微的情緒不予表露,任宇馳忽而仰頭一笑,再度灌下一杯酒。
凌月望著他,淺笑搖頭:「這些怕是也是曹子俊告訴你的吧。還兵不厭詐,我認識你十幾年,從沒見過你翻過什麼兵書,今日一見我就開始拽文詞,看樣子你和曹子俊私交不錯啊。」
任宇馳不置可否,手中被子伸過去在凌月的杯沿上碰了一下:「曹兄人不錯,和我很是投緣,且聽說你之前和他有幾分交情,我自然願意承這個情。人在江湖,多幾個朋友自然是好的。」
「這話說的也是。他和以前的你很像。」凌月抿進一口酒,突然想到什麼,拍一把任宇馳:「哎,你什麼時候跟他提一句,趕緊成家立室的好。喏,就剛剛你見過的那個清荷,我聽若水說她對曹子俊很有幾分情誼。這話我說不合適,不如你去?」
任宇馳很是好笑的看著凌月,沒說話算作默認,心中卻是忍不出慨嘆,凌月啊凌月,你總是吧別人的事情掛在心上,可是之於自己,怎麼就不能坦誠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