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水波含情
2025-03-03 17:16:22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想你了。過來看看你,不行麼?
一早就知道司馬皓軒有時候說話直白的讓人難以接受,比如在一開始不知道她身份打著要護她周全的旗號接她進王府,當天晚上就告訴她要納她為妾,雖然結果是被拒絕了,但還是讓凌月有幾天見他感覺很奇怪。
現在好了,就算沒有再像之前那麼直接的說出些什麼,但僅僅輕飄飄的一句「想你了。」還是讓凌月頗感不適,瞬間就覺得周圍空氣一陣燥熱,不由的長長呼了一口氣,移開目光不去看他,故意轉移話題說道:
「大典之後還要設宴,你還是去忙正事的好,別在我這浪費時間。」
這話在司馬皓軒聽來倒是有幾分撒嬌的意味,唇畔笑意更濃,望著面前的臉色緋紅的人兒,似有絲絲甜蜜自心底湧出。
以前的她是飛在空中的風箏,看似自由自在卻也知掌線的人並不是自己,而她現在就在自己身邊,寧可舍了世間萬千繁華也只為自己駐足,於他司馬皓軒而言,並沒有什麼能比這更為重要。心思突然一沉,某些很早就想說卻從未說出的句子不假思索就從口中流出。
「要是早知道當這皇帝這麼麻煩,我倒真不介意讓他司馬皓正守著這天下,就像之前跟你提過的,尋常布衣家,採菊東籬下,平凡且自在,那才是此生所求。」
以前聽他說這話也就罷了,現在他都已經親臨帝位,這話再出口,卻是多了幾番旁的意味。凌月靜靜聽著,心底溢出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揚起一絲苦笑,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語氣淡淡卻是帶了些悵然的意味:
「這話你也就跟我說說。這世上求而不得的人那麼多,還不都是默默忍著。想說你一介帝王都是如此,又讓這天下的平頭百姓如何?在其位謀其政,某些事情既然已經不能實現,便就放過去罷了,注目眼下,才是最為重要的。」手指輕輕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其實若是仔細想想,在哪裡做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身邊陪著的人。」
最後一句,聽得司馬皓軒心頭猛然一顫,她這話乍聽起來似是帶了幾分傷感,但是句句皆在情理,低頭略一沉思,報之會心一笑,翻手將她的手握進手心。
她的手有些冰涼,手指細長且柔軟,絲毫不像常年握刀的手,但觸到她手心中斑駁縱橫的傷痕,心頭莫名就是一扯,再想及她飄搖零落的過往,他就一陣心煩氣躁。
「凌月,等過些日子,朝堂大定,我就娶你。」司馬皓軒鎮定出口,又補一句:「以皇后之禮。」
凌月在一瞬間愣住了,瞪著眼睛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他說娶她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以皇后之禮,卻是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身居後位,更何況以她現在無比尷尬的身份,能讓她在這深宮中尋一處安穩已屬不易,她怎麼可能再去奢望身居後位?可她卻也是無比了解司馬皓軒的,他說出口的必然就會做到。
腦子在一瞬間一片混亂,正在凌月想著該如何出言相勸,屏風之後卻是傳來曹子俊的聲音。
「陛下,時辰差不多了,文武百官都候著呢。」
司馬皓軒應了一聲,再轉頭看著凌月,嘴角笑意更勝,深邃的眸子裡一片明滅,如同璀璨的星河,伸手撫上她的側臉,輕輕捏一下她的臉頰,一挑眉,低聲道:
「我先過去,等得空再來看你。」說完便傾身過來,在她眉心處淺淺印下一個吻,淡笑著起身離開。
凌月始終呆愣著,就連清荷進門來看她時都沒發現。倒是清荷轉過屏風看見滿臉通紅一副魂不守舍模樣的凌月先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兩步湊近她身側,分外緊張的問:「凌月姑娘這是怎麼了,怎麼臉紅成這樣,不會是又發燒了吧?」說著手背貼上她的額頭,面上浮起一絲疑惑,皺眉接著說,「咦,不燙啊,好奇怪。」
凌月這才回過神來,抬眼看一眼清荷,一把打掉她的手,從榻上下來,故作掩飾的說:「沒事,沒事,剛才蓋著被子睡有點熱了,我出去涼快涼快。」語畢腳下一陣生風,划過屏風直直出去。
不大的院落里沒有其他人,空空的倒是顯得有些寂寥,唯有門前立著的幾個空的大缸,更是顯得有些蕭索。
凌月站在院子裡,抬頭望著天空,唯覺眼前一片湛藍如洗,方才被某人攪得火熱的心也漸漸平落下來,最後化作口中呼出的一口白氣,在冰涼的空氣中掙扎了幾圈,最後還是跟著冰涼的空氣私奔了。
心中喟嘆一聲,凌月抿嘴輕聲低笑,到底是因為心境不同了,擱在以前看這些,難免都會有些沉重且帶著失落,可現在,卻是憑空多了些輕鬆甚至都有了些打趣的意味。不得不承認,這一日是她近幾年來最為放鬆的一天。
晃了晃手臂,轉了轉腰身,就連身子都覺得比以前輕了好多,心中不禁默默,當真是從前身上和心裡都壓了太多事,都讓她忘了輕鬆是什麼。
滿心滿腦子都是司馬皓軒的臉,眼含水波,嘴角淺笑,明明是一同往日的尋常神色,為何今日看起來總覺得明晃扎眼。難不成是自己瘋了?
臉上依舊火辣辣的一片灼熱,忍不出伸手捂住面頰肆意揉了一陣,心底更是生出一陣自嘲,她凌月明明都已經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了,怎麼搞得一副二八懷春少女的模樣,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仰天哀嚎一聲,卻是任然抑制不住心口散發出的柔軟暖意,如同流水一般往四肢散開去,一種莫名的感覺包圍全身,仿佛神魂都不是自己的了,恍恍惚惚,迷迷濛蒙,就那麼漫無目的的在院子裡走了幾個來回,依然沒有半分好轉,從未有過如此經歷的凌月不禁有些著急,忍住不原地蹦了幾下,輕巧躍起自水缸邊沿借力,飛身就上了房頂。
陽光照在身上,只覺溫暖輕柔,張開雙臂伸展身體,頓覺身上所有的冰涼都在這一片光亮之下蒸發殆盡。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第一次覺得自己身上再也沒有束縛,可以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望著眼前遙遙望不到邊際的皇城,宮樓殿宇層層迭迭,屋頂的琉璃瓦反射金燦燦的光,連成一片如同金色的海洋,直晃得人都要流出眼來。早前凌月只覺得這皇宮如同一座華麗牢籠,多少人傾盡韶華葬送於此,委實叫人慨嘆唏噓,但今日,她倒是沒了這種感覺。
原來人的感覺真的會因周遭人和事的改變而改變。
低頭淡淡一笑,很多過往碎片如同流水一般划過腦海。莫名就想起數日之前殷冥曾對她說過的話。她的母親是前朝皇帝燕程毅的蘭夫人,她的親生父親是罪臣宇文弘,她幼時被燕程毅送出皇宮養在官妓,此生都要受人欺凌,卻不想事事巧合,她逃了出來被殷冥所救,最後竟是一步步成為東煞夜鬼,變成了宇文弘手中的一把刀。而更為可笑的卻是,三年前的那個雨天,她和她的親生父親都在這皇宮之中,卻是致死都沒來得及相認。
想說如此巧合的悲劇真的是要讓人扼腕,但是偏偏凌月一點感覺都沒有,最後竟是只能一聲冷笑,再也尋不見其他。
原是從未有過交集,就算是血肉至親也沒見得有過幾分親近,更何況因著早前被無情拋棄,怎麼可能就一朝摒棄前嫌相親相愛起來,再者說直到最後都沒有將那層窗戶紙捅破,這無任何人知曉的身份秘密大可以就此揭過,可有人非要拿著雞毛當令箭,就實在有些令人不齒。
也罷,也罷,即是前塵往事,倒也沒有必要再提。
思及此,凌月也覺得自己這舊帳翻得好生無聊,於她而言,這世間所有皆空相,唯有能陪在自己身邊的真情才是無價,有些人一旦錯過,就讓他隨風散去,至此之後,也再不願與回憶糾纏不休。
「呦呵,你倒是有意思的很,今天這麼大的日子,你居然站在房頂上曬太陽。凌月,莫不是前些日子落水,腦袋裡的潮氣還沒散乾淨麼?」
懶洋洋的調笑聲突然傳來,凌月當真是被嚇了一跳,怒目循聲望去,就見任宇馳正斜倚著院門框,仰著頭正望著他笑,見她看到了自己,就揚了揚手中的酒罈:「聽說你現在身份尷尬,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怪可憐,我特來陪你一陪,不知道歡迎否?」
頭一回聽任宇馳說如此文縐縐的話,凌月忍不住笑了出來,一躍從房頂下來走到他面前,目光狡黠的望著她,笑:「你跟誰學了這些酸不溜秋的話來,也不怕倒了牙。」
任宇馳斜睨她一眼,冷哼一聲:「果然跟你這種沒讀過書的沒法交流,想說曹兄除了武功欠點火候,其他的倒是都不錯的。」
「曹兄?」凌月一愣,眨眨眼,看著任宇馳很是嫌棄的白了自己一眼,越過她直接邁進屋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