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命懸一線
2025-03-03 17:15:58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全身像是被冰包裹,刺骨的寒冷仿佛是從身體深處滲透出來,最後留在皮膚之上化成點點冰涼的水珠。不消一陣,體內卻又仿佛著了火,熾烈的熱浪如潮一般從深處湧出,將方才的寒冷燃燒殆盡,唯留下一片如同沙漠的焦躁。
如此往復交替幾次,就連意識都仿佛受了影響,腦海中皆是一片耀眼的白,遮天蔽日而過,陽光照耀之下略顯刺眼,晶瑩閃亮,明晃晃一片蕭索。隱約中看到一片白茫茫之間藏著三個人影。藏青色的身影立於中間,筆直挺立,宛如松柏,在其左邊是一個黑色的身影,身形略顯得有些單薄,卻是一樣站的筆直,最右邊是一個深藍色的影子,站的亦是筆直,但比其他兩人多了幾分隨意。
三人立於一片蒼茫之中,顯得無比突兀,倒也這滿眼素白之中的唯一景致。
這是十三年前的冬天,殷冥和凌月還有任宇馳義結金蘭的東煞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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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而起,漫天飛雪如春盡之時的落花,紛紛揚揚而下,遮擋了眼前的視線,掩埋了記憶中的熟悉容顏。
心底徒生一縷清淡如霧的嘆息,這些瑣碎的事情,怕是也只有她記得了。
不過瞬間,眼前一切皆如煙散開,伴隨而來的是水流沒過頭頂的壓迫,還有冷水灌入口鼻的刺激,令人恐慌而沉迷,伴隨死亡將至的絕望,內心中卻是平靜的釋然。甚至有一種解脫的期待。
早就預想過有這麼一天,只是從未預料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會是這樣的感覺······
「陛下,那女的渾身燒得滾燙,怕是著了風寒,這樣放著不管,怕是會死的。」充滿懼意的女聲,才從凌月的塌邊直起身子便急不可耐的朝簾帳之後的司馬皓正稟報,雙手不由自主的絞著衣帶,很是侷促的模樣。
怎麼這麼吵?迷迷糊糊之中,凌月聽見身邊的動靜,不自覺皺了皺眉頭,輕咳了一聲,卻沒有睜開眼睛,心底竟是一聲苦笑,猶自喃喃,自己怎麼還沒死?
塌邊的宮女聽到身後的動靜,下意識回頭掃一眼凌月,便趕忙轉過頭去看著面色陰沉的司馬皓正,越發緊張的低下了頭。
「呦呵,命真是硬,都這樣了竟然還沒死。」司馬皓正微挑一側嘴角,鳳眼微眯,目光中滿是令人瑟縮的寒氣,忽而一笑,更是顯出幾分陰狠,道:「要不是你這條命留著還有幾分用處,孤倒是不介意送你一程······」話未說完,就見戮一臉冷峻的邁了進來,目光掃過裡間榻上人事不省的凌月,仿若未聞,直到司馬皓正身邊。
司馬皓正瞥見他,瞬間便收了聲,微微轉身正面向他,一擺手免了他的禮,一臉沉色問道:「來消息了?」
戮點點頭,躬身抱拳,低聲回稟:「前方來報,恰如陛下所料,司馬皓軒遭遇殷冥圍堵,節節敗退之際,司馬皓軒已經帶人從北面退避,陛下您看,以此情形,是不是派人阻擊?」
司馬皓正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面上倒無太多表露,沉了片刻後,大袖一拂:「不了,想是他殷冥也早有準備,現在即刻召集京中兵力,直往他二人交戰地域,待我翁仲捉鱉,殺他個措手不及。」末尾語調微揚,不覺間露出幾分喜色,司馬皓正瞥一眼榻上仍然沉睡的凌月,眸色一厲,笑,「即是眼前局勢如此,那她這條命也就沒有必要留著了。不過孤倒也不急著殺她,等到時大局已定,天下為孤所有,孤倒是很像看看她是什麼表情。」想當初她凌月口口聲聲說要殺他報仇,他倒是想看看最後這鹿死誰手。心思一轉,決定已下,斜睨一眼戮,道:
「別讓她生事,但也別讓她死了。」說完,手負身後,微揚下巴,儼然一副指點江山的倨傲神情,作勢就要出門。戮微微一怔,瞬間明白他的意圖,走兩步追上他,問道:
「陛下是想要御駕親征?」話一出口才覺多餘,瞬間臉色一沉,連忙勸誡,「陛下此舉實在不妥。司馬皓軒心思縝密,此次令他退兵百里,他應得倒是爽快,臣怕是其中有詐,陛下如此貿然親自領兵前往,怕是會中其圈套,以臣之見,陛下應當坐守京城。」
言辭鑿鑿,倒也不無道理。司馬皓正腳步一滯,站定回身看住戮,眸光深邃臉色陰沉,仿佛在仔細思考他的話。片刻之後,他卻是陰險一笑,懶懶道:「戮,雖說你的分析也不無道理,但現在局勢盡在掌握,他司馬皓軒心思再深也頂不住殷冥大軍壓境。更何況,孤太了解他了,當前之下,他眼中的大局必定是守住大梁江山,自然也不會想那許多。兩虎相鬥,必是兩敗俱傷,諒他司馬皓軒忠心為國,孤更是應該親自去送他這最後一程。」
目光中騰起層層殺意,猶如海潮崩落勢不可擋。
天下之爭本就是一場豪賭,賭贏了便是坐擁江山揮斥方遒,賭輸了便是階下囚徒命喪黃泉。千百年來歷史更迭一直如此,本就無可厚非。所以他司馬皓正很早之前就做好了準備,他和司馬皓軒中間,從頭至尾,也就只有一人能活。
先前他機關算盡,卻是百密一疏,讓司馬皓軒得以逃脫,才惹得今日麻煩局面,可是這一次,他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任何意外的出現。
他雖是明白,此時坐守京城才是最為保險的選擇,可是他也真的相信殷冥一方正和司馬皓軒互為鉗制,拼死纏鬥。而他只需要待他二人精力耗盡,坐收漁翁之利即可,就算其中有變,倒也不會生出多大的亂子,更何況,司馬皓軒現在卻是有弱點捏在他手裡,他更是有恃無恐。
得天下者,必須沒有弱點,這是很早之前父皇便教育他和司馬皓軒的真理,而他司馬皓軒卻是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凌月。不過是前朝東煞殺手,卻是能讓他司馬皓軒上次以虎符相救,自此,司馬皓軒便是將自己的弱點毫無保留展現於他的面前。
想及此,司馬皓正心中憤怒和厭惡更盛。回憶在此之前許多年自己所遭受的,更是無法壓抑心中的怨憤。從小開始他就是和司馬皓軒不一樣的。明明都是父皇的兒子,他卻一路順風順水,而自己卻是僅僅因為出身就倍遭嫌惡。即使後來他親生母親以命為他尋得出路,他也從未因此感覺到有一絲一毫的欣喜。
背著一個庶出嫡養的名號,他也還是陸正源手中的一枚棋子,一個傀儡。多年苦心隱藏,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以為終於獲得自由將其抹殺,卻不想最後竟是從凌月口中得知上次戮所殺的不過是陸正源的替身。
好一個狸貓換太子,立時讓他陷入了莫名的被動。而凌月不過三言兩語,卻是又將他和戮之間多了幾分芥蒂。也是及此,細心思量之下,才有了之後幾日與凌月的假作平和。
多年隱藏心思,他早已不再相信任何人,但在此前紛雜形勢之下,他總要選一方來稍加幾分信任。及此,和凌月幾次無關風月的交談,卻是讓他明白了些許,然而並不篤定,直到送凌月來的殷冥提出條件。
割北域五城。短短五個字,他倒是從中悟出了些其他的東西,再聯繫之前陸正源和北域的關係,其中某些深意也都浮出水面。他司馬皓正的母親原是北域和親女子,陸正源就是想藉此來挑明他的軟肋,而他怎麼可能忍他如此?
兩害相交取其輕。即是他司馬皓正欲做大梁的皇帝,又怎麼能人北域藩國的要挾。於是他並未答應殷冥割北域五城的條件,而是換做將司馬皓軒的消息給了他,也是及此,更是對戮多了幾重放心,畢竟,戮是這其中和誰都沒有利害相連的人。
至於司馬皓軒和殷冥,他就是要親眼看著他們在自己面前敗北,想像著他們臣服於他腳下的模樣,心頭更是一陣說不出的興奮。只要少了他們,便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他的過去,還有他曾經隱忍退避的傀儡生活。他要當皇帝,便要抹殺所有一切想要和他抗衡的存在。
但是,為保萬全,皇城之內也不能毫無防備。即使他現在有十足的把握和自信,也還是要做些準備。
「戮,你留下來守住皇宮。」司馬皓正沉思片刻,終於開口。
戮猛然一震,原以為他會打消親自出征的念頭,卻沒想到他最後卻是做了這樣的決定。才要再開口勸誡,還未出聲,就被她又堵了回來。
「你不必再說,孤心意已決,你只需守住皇宮,且保證她在我回來之前不死就可以。」司馬皓正揚了揚下巴指了指裡間的凌月。心說不管如何,有戮在皇宮倒也多了幾重放心,即便是真的有什麼變故,倒也可以抵擋,更算是他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戮自知現在自己說什麼都已無用,只能默默領旨,心中隱有不悅。眼看著司馬皓正出門,心思一沉,轉身進到裡間,看一眼躺在榻上人事不省的凌月,思忖片刻,對守在一旁的人吩咐:
「解開她的手腳,蓋上床被子。」心說,有凌月活著,倒也算個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