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東風將至
2025-03-03 17:15:56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司馬皓軒依司馬皓正信中之約,退兵京城百里之外,於山坳之中駐紮。
營帳之外,除了零星可見近處的幾堆篝火,劃出不大的一方光亮,再遠處皆是一片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四面皆是肅殺,這處不大的光明所處在暗夜之中倒是如同遼闊海面之上被刻意勾勒而出的孤島。
萬籟俱寂之中,有隱藏的危險匍匐於黑暗之中,仿佛生於黑暗之中的怪物,正盯著自己看中的獵物,等待著時機成熟,就瞬間撲出,將獵物撕碎於頃刻之間,甚至連恐懼的時間都吝嗇給予。
司馬皓軒站於營帳之前,單手負立身後,一臉沉靜的望著眼前一望無盡的黑暗,若有所思。
京城到底不比江南,臨近十二月天氣已是很是寒冷,就連呼吸之間都能看到從口鼻呼出的白霧,飄渺似煙塵,最後彌散在冰涼的空氣中。
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接近,司馬皓軒沒有回頭,站原地等著來人說話。
曹子俊靠近司馬皓軒身側,拱手行禮之後,俯身過來,在他耳側聲音輕微稟報導:「果然如王爺所料,司馬皓正並未放凌月出來。」說到此,曹子俊臉上閃過一絲擔憂,掀了掀嘴唇,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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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早在意料之中一般,司馬皓軒依舊一臉沉靜,聞言也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依舊注目於眼前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他才慢悠悠轉過頭,掃一眼曹子俊,低聲問道:「楚江帶的人馬可有消息?」
「按照早前的計劃,楚江現在應該帶兵潛入京城腹地,只等著他司馬皓正出京討伐。」言及於此,曹子俊眉頭微皺,似是有些擔憂:「王爺,倘若他司馬皓正此時並不出兵,我們該讓如何?」
司馬皓軒眉頭微挑,轉臉掃一眼曹子俊,神色淡漠,冷冷吐出三個字:「他不會。」頓了一下再接著說下去,「司馬皓正多疑多思,此番送信的目的已然十分明顯。即便是有我上次隻身赴他的鴻門宴,他這次也不敢再度效仿一次。凌月現在他手,但他也沒有把握能以她挾令我。況且凌月本是殷冥一方送至他處,他自然得買些好處給殷冥,所以不難想到,讓我們退兵百里之外,本就是一個圈套。」話至此處,他嘴角揚起一絲邪斯,眸色暗沉下來,「他司馬皓正想要作壁上觀,我還偏偏就不給他機會。傳令下去,且做尋常休整,萬不可掉以輕心,若是不出所料,殷冥所帶人馬已是將近,我們需得做好防禦。」
「喏。」曹子俊應一聲,神色比方才稍稍緩和了些,遲疑片刻,再度開口:「王爺,蕭庸那邊······?」
言不語盡,司馬皓軒已經明白他的意思。有了早前虎符一事,身邊諸人包括曹子俊在內對蕭庸都頗有微詞,而此時大敵當前,形勢嚴峻,他司馬皓軒卻是調了蕭庸的兵力在身側,卻將近一半的江南主力軍隊由蔣家父子帶著分去別處,現在主力軍營之中唯剩蕭庸、曹子俊和任宇馳。而此時曹子俊擔心的不過是倘若大敵臨頭,萬一蕭庸臨陣倒戈,豈不是陷司馬皓軒於死局之中,而就算有他和任宇馳相助,這一仗,卻也是絲毫沒有勝算的。
「子俊,一切皆在計劃之內。你要知道每一步自有每一步的走法,而我卻是不能把全盤布置告訴任何一人。」司馬皓軒說的淡然,回頭望向曹子俊,眸光深邃那寓意卻是十分深沉,嘴角微抿,又道:「成敗在此一舉,力求速戰速決。兵行險招,有些人有些事,自然要防,你現在若是還不懂我為何要江南軍隊和蕭庸手下兵力混編,我就撤了你的副將之職。」說完輕微一笑,回頭看一眼不遠處帳外正立於篝火旁,望著遠處一片靜膩夜色眉頭緊皺的任宇馳,聲音沉了幾分,「任宇馳原是殺手出身,自然不懂的戰爭危險,你讓他穩住些性子,最好跟在你身邊。關於殷冥的事,你不必與他說起,免得亂了心思。」
曹子俊也下意識朝任宇馳的方向看去,淡淡一眼,便又轉回頭來。他自然明白司馬皓軒話中含義,還是為了凌月,倘若因為此戰讓任宇馳受到了傷害,但憑著凌月的性子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而更何況經過了這幾個月的相處,他曹子俊也早就把任宇馳當做了知己,兩人相交甚歡,大有日後義結金蘭的趨勢。不過眼下局勢未穩,這種事自然不急,更何況凌月現在還被困敵營,他和任宇馳也都沒有這個興致。
想及此,曹子俊便憶起在江南起兵之時,司馬皓軒和玄逸之兩人在書房內的聊天,卻是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他二人說了些什麼,卻也不敢問,但那之後他就只見過玄逸之一面,至此接到司馬皓正的信要他們退兵之後,玄逸之就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心中不免疑惑。思忖片刻,終於決定還是問出來。
「王爺,不知道現在玄逸之去了哪裡?倘若他現在軍中,我們的勝算倒是又多了幾分。」這話說的就連曹子俊自己都覺突兀,話畢便乾乾笑了一聲,很是尷尬。
聽到那個名字,曹子俊明顯感覺司馬皓軒的臉在一瞬間冷了下來,意味深長的撇他一眼,冷冷開口:「凌月總得有人去救,也總得有人把戮逼出皇城。」
只此一句,便如當頭棒喝,曹子俊瞬間反應過來他司馬皓軒想要做什麼,面上頓時浮起一絲喜色,壓抑住嘴角即將流露而出的笑意,抱拳躬身,讚嘆道:「王爺英明。」
司馬皓軒聞言亦是一笑,雙手負於身後注目於眼前暗夜,不自覺地將腰背挺得更直了些,宛如一棵千年雪松一般,「這話等著事成之後再說不遲。」
語畢,抬目遠望,夜色如墨,浸染周遭,冷風襲過,染指寒涼。
「東風至兮,其力懼兮,摧枯拉朽,萬籟蕭索,掩陳葬舊,是以新生。」
聲色喃喃,宛如自語,司馬皓軒低頭一笑,這才發現曹子俊一臉茫然的望著他,這才知道自己方才所說的盡被他聽了去,不過他倒是也不擔心,只淡淡一笑,抬手隨便一揮,就讓曹子俊先行退下了。
夜色茫茫,大戰在即,司馬皓軒沉下一口氣,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凌月的面容,清冷淡漠,仿佛他眼前的夜色一般。然夜色終將散去,凌月卻是不知歸期。由是及此,才會讓司馬皓軒略微分心,更是多了幾分擔憂。
現在形勢到底不如之前簡單,倘若只是他和司馬皓正之間的爭奪,那麼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他也要護得凌月安全,但是現在中間所夾殷冥一方的勢力,讓原本清晰的局勢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事已至此,倒也不能再如以前魯莽行事。更何況,因為早前凌月和殷冥之間的關係,這中間又橫生出了許多旁的枝節,而這些枝節卻偏偏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也罷,現在說這些倒也顯得多餘,若是單單從眼前形勢考慮,他司馬皓軒倒是對司馬皓正偏袒些,畢竟同出一脈,這天下不管最後是由誰來坐也到底是他司馬家的人,可是現在有殷冥在此,更是打的復國前朝的旗號,僅此一條,他司馬皓軒就容他不得,而更重要的是,他實在不能忍受殷冥將凌月送去司馬皓正那裡。
他太了解凌月了,那麼剛硬的性子,絕對不願意做任何違背自己本心的事,那麼至於殷冥將她送走的原因,則更是不言而喻。
難以壓制的怒火從心底湧起,不過一瞬就遍襲全身,滿腦子都是上次救回凌月時的情形,渾身像是在血中浸泡過一般,一張小臉如紙慘白,蜷縮在懷裡小小的一團如同一隻才出生不久的小貓,卻是從未喊過一聲痛。心口一陣鈍痛,司馬皓軒實在無法想像,凌月這次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原負於身後的右手無力垂在身側,握住腰間的劍柄,緩緩攥緊,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痛和憤怒一併發泄出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迅速接近身側,司馬皓軒警惕回身,就見一士兵直上前來,在他面前下跪行禮。輕輕擺手讓他起來,淡淡吐一個字:「說。」
「前方來報,鷹已入局。」那士兵小聲吐出一句話,面上閃過一絲疑惑。
司馬皓軒瞥見他的神色,眸色一斂,淡淡應了一聲就揮手讓他退下。周遭又恢復安靜,緩緩呼出一口氣,卻是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感見他包圍,帶著絲絲縷縷無比清晰卻又不易察覺的興奮。既然現在殷冥的人馬已經和江南軍隊交戰,那麼不難想到這消息會立刻傳去司馬皓正那裡。而他司馬皓正既然打的是作壁上觀坐收漁翁之利的主意,那必然會等著兩軍焦灼互相拖延至深之時出兵圍剿,那麼——即是如此,司馬皓軒便遂了他的心意。
只是這一次,於他司馬皓正而言,卻是有來路沒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