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虎符在握
2025-03-03 17:13:47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九十八章
倘若這世間事事如人所願,那豈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心想事成?
司馬皓正確實下得一手好棋,但他未必能算的准對手的每一步,有些時候他太過急功近利,對手將他招數盡收眼底,而他自己未覺,仍覺自己十分高明,真不知道該說他是真蠢還是假笨。
「司馬皓正現在坐擁皇城玉璽是沒錯,但終歸是名不正言不順,即便父皇真的死在他手裡,他也不敢發喪。而他要想將皇位徹底坐實,就必須先殺了我,亦或是直接直接聯合朝堂文官廢了我。」司馬皓軒說的異常淡定,末了還微微揚了揚嘴角,抬頭看一眼楚江和凌月。
「難道你還有後招?」凌月一挑眉,看著他微微揚了下巴,有些惱他的說話只說一半。
「朝堂之事光有文官根本不足以平定天下,手握兵權才是王道。」楚江接一句嘴,看著凌月似笑非笑。
一瞬間恍然大悟。想必這握有兵權之人說的是王妃蕭芸姝的父親蕭庸。凌月冷笑一聲:
「算盤是打的不錯,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已經被圍困至此,不難想像司馬皓正會在回京的沿途設卡,層層圍堵之下,你覺得咱們這區區二百兵將能抵擋的過?就算有左神武大將軍蕭庸坐鎮京中,咱們也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我們是不是有命回去?再則,司馬皓正坐擁玉璽,難保他不會動用蕭將軍的兵力來對付我們。」
「司馬皓正沒有虎符,蕭庸為什麼會聽他的?」司馬皓軒抬目看著凌月,一臉正色。
本章節來源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
等等,這話聽著意義很是豐富啊,凌月反應了一下,直接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司馬皓軒面前,瞪大雙眼問:「你的意思是你有虎符?」
司馬皓軒微微點頭,凌月便一把扯過了他的袖子,「既然你有虎符,完全可以從邊軍調兵打回京城啊,到時候還怕他司馬皓正不老實。」
聽著這吊兒郎當的話,司馬皓軒差點忍俊不禁,任由著凌月拽著他的袖子抬眼看她,面色如常淡然:「你也看到今日圍攻我們的是何人,由此不難猜測邊軍其實已經是司馬皓正的勢力,我此時拿著伏虎去借兵,豈不是正中他的下懷?」轉念間眉頭一動,心中覺得凌月所說也未嘗不可,邊軍那邊形勢到底如何自己並未得知,倘若因為今日之事杯弓蛇影,白白浪費了好機會,那豈不是可惜?
轉頭看向楚江,道:「楚江你明天帶兩個人去趟邊城,看看邊軍的情況,如果有什麼異動,速速回來稟報。」
楚江領命,便退出了帳篷。
凌月站原地,看著司馬皓軒,目光里的疑惑正在凝結。司馬皓軒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看著她說:「想問什麼問就是。」
「那個······虎符不應該是在皇帝手裡麼,怎麼會在你這?」凌月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最近太多事都太蹊蹺,而她居然什麼都不知道,這讓她很是鬱悶。
「有一天夜裡,父皇秘密宣我進宮。」司馬皓軒寥寥一句,一帶而過。
凌月腦海中迅速浮現她和曹子俊偷偷送潤玉出府那天夜裡回來看到的,原來真的是司馬皓軒上了轎子,難道就是那天······心底莫名就有些堵,似乎是為了司馬皓軒又似乎是為了現在不知是否還在人世的老皇帝。
老謀深算,老謀深算,說得大抵就是他那樣的人。身邊連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卻是算好將來可能發生的最壞的事情。凌月只見過他兩次,第一次是他毒入骨髓尚在昏迷,第二次是給他請脈,而那次她聽到他在自己退出殿門之後告訴司馬皓軒讓他殺了自己。那時覺得這人實在可恨,而現在卻又替他可悲起來。
怕是他早就料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死在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手裡,那是什麼感覺?
也是在這一刻,深切的體會到了養虎為患的真正含義,不管那老皇帝現在是不是尚在人世,他一定是此時此刻天底下最不幸的人。與其讓他現在活在絕望之中,不如讓司馬皓正直接殺了他,那麼起碼會少一些心疼,少一些絕望吧。
人人皆有人人的苦,只可惜,帝王家最是無情。
「我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節哀順變四個字確實沒有任何分量,但我現在能說的,卻只有這四個字。」忍不住身後拍了拍司馬皓軒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後想要抽回手,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自己的手卻被他用力握住,凌月驚恐的回頭,司馬皓軒眼底那來不及隱藏的悲傷盡收眼底。
突然間就喪失了把手收回來的動力,就那麼讓握在手裡,任他將自己的手掌貼合上他的側臉,他閉了眼睛隱藏起自己的疼痛,滿腦子都是那夜自己在父皇寢宮所看到的情形。
寢殿之外被層層侍衛包圍,仿佛一座牢籠堅不可摧,寢殿之內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只有龍延香漂浮在空氣中。寢殿之內的紗帳層層迭迭,隨著空氣微微晃動,宛如秀女層層的衣裙,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柔。
一片死寂中,是他父皇一聲遞過一聲的咳嗽聲。
最令他心痛,是他父皇遞過虎符來時的手,形同枯枝一般,蒼白感受,虎口處還有幾塊零星的黑斑。
最令他絕望,是他父皇的目光,黯淡無光,卻蘊含著強烈的不甘,那是將死之人才會有的眼神。
最令他無奈,是他父皇說起司馬皓正時的神情,很難用言語表達的,那樣的情緒,或許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能形容。
這一切到了司馬皓軒這裡,就是有詞窮,末了就是一句連餘音都遍尋不到的輕微嘆息。
「凌月,我好怕。」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氣息從口中溢出,落在凌月貼在他側臉的手背上,痒痒的,卻是讓人心酸。感覺到掌心下的人緩緩閉上了眼睛,似是再努力克制即將噴涌而出的情緒,睫毛刷過她指尖的皮膚,凌月的手為之一顫,整個人頓時僵住,不知所措。
他說他好怕,他在怕什麼?怕自己有一天也會像他的父親一樣心驚膽戰不再相信任何人?還是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兒子會想要殺了自己?
突然間很想開口說些什麼安慰她,最終嘴唇掀了掀卻是圖吃一個最無力的字:「嗯···」如詠似嘆,卻是滿含著肯定和無奈。
她要怎麼告訴他,她也很害怕?
她怕身邊的人不相信她,她怕身邊的人死去,怕身邊原本陪著她的人離開,怕很多很多事,唯獨不怕的就是死,她要怎麼告訴他?
這些話是永遠不能提及的禁忌,她永遠都不會說出口。
自己終究和他不是一類人,自己永遠都不能將自己的心事直接宣之於口,關於那些已經被塵封進心底的過去,還有那個就連自己都不想在看見的過去的自己。
「我懂得。」聲啞沙啞的吐出三個字,凌月貼合著司馬皓軒側臉的手指彎了彎,掌心輕輕摩擦他的皮膚,輕輕撫摸,感覺到他面頰上傳來的溫度,自己心頭也是溢出一種暖意。這樣的感覺就像兩隻受傷的野獸,互相安慰著彼此舔舐著傷口。
這世上明明有那麼多的話可以說,但「我懂得」三個字並非誰都可以輕易說出口。有的人窮盡一生不過是想有一個懂得自己的人,然而終不可得,最後鬱鬱而終。而有的人,或許曾經得到,但是最終卻又失去了,比如凌月。
她可以懂很多的人,懂得很多的事,可是懂她的卻唯獨只有一個殷冥,她想要的,也只有殷冥才能給。
心底一陣猶如針扎一般的刺痛,凌月別過頭抽回自己的手,背過身去淡淡說一句:「夜深了,早些睡吧。」抬步離開帳篷,單薄的脊背挺得很直,卻顯得十分單薄,背影卻是無比堅定。
不大的帳篷內又剩自己一人,司馬皓軒看著帳簾微微發怔,滿腦子都是凌月那句「我懂得。」嘴角不經意彎起一絲笑意,心口似有暖流涌動。他從未奢求過此生誰能懂他。他想要的,想要爭取的,都是被逼無奈,倘若能再給他一次機會選擇,他寧可不要皇子的身份,只想做一介平頭百姓,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其實他想要得和凌月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從一開始,就喪失了選擇的權力,從他父親登上皇位的那一天開始,所有的一切都已註定。隨心所欲四個字,於他而言不過只是一個詞,卻是他此生都無法碰觸的奢望。
皇家子弟,看似風光無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卻不知最是將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演繹的淋漓盡致之處,最後唯有一個撒手西歸可以成全。
罷了,罷了,一切皆有天定,自己能做的,除了盡人事聽天命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選擇。
夜已漸深,隱約能夠聽到外面樹林之內傳來幾聲貓頭鷹的低啼,聲聲悽厲,劃破夜空,在空蕩蕩的林間久久迴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