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寧王歿了

  丑時末，吳杞匆匆進了宮，隨即寧王被確診為天花的消息在宮裡傳開來。奉旨一直在永春宮等候消息的張世常當時便宣了皇帝的口諭，即刻關閉永春宮，凡與寧王有過接觸的人皆不許踏出永春宮一步。

  楚硯之趕到永春宮的時候，永春宮的宮門已經上鎖了。蕭希微披頭散髮的站在永春宮緊閉的宮門前，瑟瑟寒風中，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原本清澈透亮的眸子此刻已完全失去了生氣，仿若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而她身邊的紫煙和碧雲，一個臉色蒼白，一個直抹眼淚。

  「微兒……」楚硯之上前低低喚了她一聲。

  半天，眼前的人一點動靜也沒有。

  楚硯之皺了皺眉，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了她身上，「你別擔心，吳杞曾幫魯王叔治好過天花，本宮相信，這次他也會幫燁兒渡過這一關的。」

  終於，那雙呆滯的眼睛動了動。

  蕭希微有緩慢的抬起頭來，原本呆滯的眸子忽地湧出一股可怕的陰霾，聲音森寒的仿若從地獄中發出一般，但又隱隱帶了一絲哭腔，「殿下真的會讓燁兒渡過這一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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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硯之眸子猛地一沉，扶著蕭希微的手也不覺加重了力道，他盯著蕭希微，良久，冰冷的聲音才從唇間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了出來，「你什麼意思？你是在懷疑本宮麼？」

  眼淚忽地如同決了堤的洪水，傾刻間便奔涌而出。

  楚硯之能感覺到面前人不停的顫抖以及眸子裡那掩也掩不住的驚恐和絕望。忽地，他手心一沉，只瞧見面前的蕭希微猛地一下跪在了他面前。

  「殿下，我求求你……你放過燁兒吧，他還只是個剛滿月的孩子……他什麼也不懂，威脅不到你什麼，我求求你，你放過他吧……」蕭希微說著，忽地俯身不停的給楚硯之磕頭。

  砰。

  砰。

  砰。

  冰冷的青石板上傳來一聲又一聲沉悶的響聲。

  碧雲和紫煙也慌忙跪了下去。

  楚硯之眉心一擰，伸手一撈，用力將蕭希微扯了起來。

  原本光潔的額頭，此刻已經破了皮，鮮紅的血液順著臉頰緩緩的滑了下來，越發趁得那張臉慘白得滲人。

  楚硯之原本暴怒的臉在觸到那抹鮮紅時，眸中的怒火終究還是消退了一下，他從袖中掏出手帕按住蕭希微額頭上的傷口，隨即沉聲道，「不是我。」

  「我不管是不是你，我現在只想要燁兒活著。」蕭希微一把打掉楚硯之的手，她伸手用力的扯著自己的頭髮，大滴大滴的眼睛不停的滾落下來，整個人已近乎崩潰，「我只想要燁兒好好活著！我什麼也不要，我就想要我的孩子好好活著！」

  一縷縷的青絲就這樣被她生生的拔了下來，紫煙既心疼又擔憂，她慌忙跑過去一把抱住蕭希微的手，跪著她面前哭著哀求道，「王妃，您別這樣，小王爺福大命大，他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

  「我的燁兒……我的燁兒……」蕭希微崩潰的跌在紫煙的懷裡，撕心裂肺的哭喊道。

  「王妃……」碧雲也跑過去抱著蕭希微。

  主僕三人一時間哭成一團。

  不遠處，楚硯之面色冷凝的看著這一切，片刻後，他蹲下身面色凝重的盯著蕭希微，「是不是，無論我說什麼，你都認定這件事是我做的。」

  他用的是『我』而非本宮。

  蕭希微咬著牙，身體不住的顫抖著。

  她沒有回答楚硯之的話。

  楚硯之眸色陰沉了幾分，他冷笑了一聲，「其實，我問這話完全是多餘，你何曾相信過我？自他出生後，他所穿所用皆由你身邊最信任的人親自動手，即便本宮真要對他下手，又怎麼可能找得到機會？」

  蕭希微唇角動了動，可是，卻依舊沒有說話。

  「既然你懷疑這是本宮動的手腳，那你便儘管去查，若查到證據不妨拿去崇德殿，正好那位近來對本宮頗有疑慮。」楚硯之說罷，唇角冷冷一勾，隨即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冬夜的寒風一陣又一陣的吹過，將眼角的淚水吹落，不知落在了哪個角落裡。

  元武三十七年十二月初八，俗稱臘八節。

  臘八除了祭祖敬神外，民間還有臘月擊鼓驅疫一說。往年皇帝都會遣一位皇子代替他去宗廟祭拜祖先和神靈，而今年，因為寧王突染天花，皇帝決定親自前往宗廟。

  五更時分，宗廟前已經已聚集了不少人。

  蕭希微一進來，瞬間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寧王才剛一晉封便突傳開花的消息近幾日在京城大街小巷傳得沸沸揚揚，且不說寧王還只是個剛滿月的嬰兒，更重要的是，燕王妃生寧王時早產，好不容易救活過來這時候偏偏又出了天花，婦人私下都在悄聲議論說寧王這回只怕活不了了。

  「皇嫂。」見蕭希微進來，楚穆之忙走過去低低喊了她一聲。

  蕭希微看了他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

  此時的蕭希微，即便是臉上撲著一層脂粉也掩不住她面上的憔悴與蒼白。

  楚穆之看著這樣的蕭希微，幾次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太子殿下。」這時，人群忽地熱鬧了起來。

  楚穆之轉過臉，便見楚硯之穿著一身明黃色繡五爪金龍的朝服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周圍的大臣紛紛上前給他行禮。楚硯之隨意的應了幾句，逕自朝楚穆之和蕭同走了過來。

  「皇兄來得可真早。」楚穆之朝楚硯之淡淡一笑，道。

  楚硯之略略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長的看著楚穆之道，「早麼？比起八弟，本宮還是晚了。」

  「臣弟可不敢跟皇兄您比。」楚穆之抬了抬手，笑著回道。

  「是麼？」楚硯之挑了挑眉，隨即一笑，忽地，他像是想起什麼，張口便對楚穆之道，「對了，剛剛八弟在和微兒說什麼了？」

  楚穆之聞言，眉頭忽地一皺，「皇兄，您這麼直呼七皇嫂的名諱不妥吧？」

  楚硯之依舊一挑眉，狀似不解楚穆之話中的涵義，笑著道，「哦，有何不妥了？」

  楚穆之皺了皺眉，面色陰鬱的盯著楚硯之道，「皇兄當真是不明白了，還是在裝不明白了？你不怕旁人非議也就罷了，可別連累了皇嫂的清譽。」

  楚穆之說這話的時候不輕，再加上，這幾人即便分開站在一起便是引人注目的交點，更何況如今還聚在一塊。所以，他話音一落，周圍的人頓時神色各異，看著蕭希微的眼神越發的怪異起來。

  看著楚穆之，忽地，楚硯之唇角就盪起一抹淺淡的笑意，「你這話到底是為了希微好了？還是是為了你自己了？」

  楚穆之臉色一沉，「皇兄，你這話什麼意思？」

  楚硯之斜斜的勾了勾唇角，他忽地加重了聲音，「什麼意思？我大越向來不提倡所謂的殉節，高祖皇帝的王貴妃便是再嫁之身。八弟這話，是想讓希微替七弟守節一輩子麼？」說到這裡，楚硯之又是一笑，「即便真要守節，這話，也不該由八弟你的嘴裡說出來吧。」

  其實，太子和燕王妃一些軼聞京城暗中也傳得不少，只是，因為太子和燕王妃特殊的身份，眾人都覺得這事不太可能成，所以，眾人也只敢在私下議論議論，可沒想到，在今天這麼重要節日，太子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難不成，太子還真想納了燕王妃不成？

  不過，話又話說來，倘若太子真對燕王妃有心思，那秦王這個時候攪進來是做什麼了？總不能，他也看上燕王妃了吧？

  楚穆之臉色黑得如同鍋底，他怎麼也沒料到楚硯之竟然當著這麼多皇親貴戚，文武百官的面當眾說出這樣的一番話，當下，他只得將目光轉向蕭希微，「皇嫂，你怎麼說？」他想了想，覺得還是有些不妥，於是，又加了一句，「皇嫂，你可別忘了天燁如今還關在永春宮裡生死未卜了。」

  聽到他提起楚天燁，蕭希微一下抬起頭，攢珠的鳳釵步搖猛地一晃，在她耳畔劃出一道凌厲的弧度，她盯著楚穆之，漆黑的眸子裡無數暗涌涌動。

  看著蕭希微的神情，楚硯之唇角不經意划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皇嫂，我沒有其他意思？」察覺到蕭希微的神色不對，楚穆之不覺有些慌了，他越慌，蕭希微的眸色就越發的深沉。

  「皇上駕到。」

  這時，一道尖銳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沉靜。

  只見皇旁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一步一步的走了進來，身後則跟著後宮位份最高的祥妃。

  宗廟前的空地上的皇親貴戚，文武百官，以即各府的有品級的誥命夫人皆按品級站好，垂首恭迎皇帝。皇帝拾級而上，直至登到最高處才轉過身。

  下面，百官命妃齊齊跪下行禮，「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的聲音頓時在空曠的宗廟前響了起來。

  「平身。」皇帝低沉卻極具威嚴的聲音在宗廟前響了起來。

  眾人紛紛起身。

  緊跟著，眾人依舊品級跟在皇帝後面魚貫進入宗廟。

  皇帝手持清香走到大越歷朝先皇的牌位前跪下，隨即禮部侍郎則高聲誦念祭祖的祭文。

  蕭希微面色木然的跟著眾人，先祭拜先皇，然後又到宗廟後面的祭壇祭拜神靈。而後，不知從哪裡跑出來一些蒙著面的巫祝一邊拍鼓一邊跳著，嘴裡不知道在唱著什麼……

  楚硯之一直眼角的餘光一直暗中看著蕭希微，只瞧她從始至終，眸子裡除了憂心便只剩下木然。

  看來，顧安果真是按照他說的做了。

  這時，忽聽到祭祀官一聲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禮成……」

  眾人紛紛起身，蕭希微恍惚間也回過神來，她正欲爬起來，這時，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附到張世常耳畔說了幾句，只見張世常臉色大變，他走到皇帝聲音，僵硬的著臉道，「陛下，寧王殿下他……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