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這是交易

  元武三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八。

  燕王世子楚天燁滿月。

  一大早，內侍局的嬤嬤便給楚天燁換上的繡祥雲的小衣裳，又將皇帝賜下的一整套金項圈、金手鐲、金腳環給戴上，襯得他一張小臉格外的明賞。

  「今個兒是小世子的滿月，奴婢們在內侍局這麼久了，還沒見過像小世子這麼乖的孩子了。奴婢們在這裡恭喜王妃了。」給楚天燁穿戴好後，內侍局的幾位嬤嬤上前滿臉喜氣的給蕭希微道喜道。

  蕭希微淡淡的笑了笑，走到那嬤嬤面前，從她手裡將楚天燁抱了過來。

  經過這一個月的精心照顧，原本還皺巴巴的小臉已經長開了不少。也許他也知道今個兒是他的滿月，所以，一早上任由內侍局的嬤嬤擺弄竟一聲也沒有哭鬧，只抿著小嘴好奇的睜著眼睛。

  「王妃，您瞧小世子這模樣多像王爺呀，就好像跟王爺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紫煙湊過頭一邊逗著楚天燁一邊笑著對蕭希微道。

  「咳咳。」紫煙的話一落，旁邊內侍局的嬤嬤便掩著嘴用力的咳嗽了幾聲。

  今日是小世子的滿月酒，在這個時候提起已故之人是極為不吉利的。

  聽到聲晌，紫煙這才意識到了自己說錯話，於是，忙朝蕭希微福了福身道，「王妃，奴婢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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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希微垂眸看著懷裡的楚天燁，眸中一抹幽光隱隱浮動。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卻陡然響了起來。

  「當真如此相像麼？」

  蕭希微抬起頭，便見楚硯之穿著一身深紫色的錦服，錦服上用金線繡著五爪金龍，龍眼上鑲著一對碧璽石，隨著他的走動，折射著幽冷的光芒。

  「殿下。」屋裡的人紛紛側身行禮。

  蕭希微笑了笑，也準備福身行禮，不想，卻被一隻手托住。

  「來，讓本宮瞧瞧，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如她們說的那樣，跟七弟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楚硯之一笑，伸手就要從蕭希微手裡抱走楚天燁。。

  旁邊的紫煙一見楚硯之的動作，正欲上前動手，卻被蕭希微一個眼神制止了，就這個一愣神之際，楚硯之順利的從蕭希微的懷裡抱走了楚天燁。

  屋裡的氣氛一下緊張起來。

  紫煙、碧雲、若素、紅雨，所有人都緊緊的盯著楚硯之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做出什麼對楚天燁不利的舉動來。惟有蕭希微，自始至終，她嘴角都掛著淺淡安逸的笑容，仿若楚硯之今天的舉動是理所當然的。

  看著蕭希微唇角安然的笑意，那一瞬間，楚硯之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若這個孩子是他的就好了，他下意識的朝自己懷裡的孩子看了過去，只一眼，便被他胸口的金光灼傷了眼睛。

  楚天燁的脖子上金燦燦的項圈是皇帝御賜的，項圈上盤旋著二條四爪金龍，龍首相聚處嵌了一顆雞蛋大小的東珠，當真是精巧無比，華貴至極。

  這麼貴重的賞賜，顯而易見，他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對這個孩子的重視。

  胸口原本湧起的那一股觸動在這一瞬間一下便冷了下去。

  這個孩子，終究不是他的。

  「你還別說，這孩子還真有幾分像七弟。」楚硯之唇角彎起一絲笑意，隨即便轉身將懷裡的孩子遞給了旁邊的若素。

  若素接過孩子，朝楚硯之福了福身，隨即退到了一邊。

  隨著楚硯之的動作，蕭希微笑了笑，她走到若素身邊，伸手愛憐的摸了摸楚天燁的小臉，「他是惜之的孩子，自然是像他的。」說話間，眸子裡溢出幾分哀傷，只瞧得人心生憐惜。只是，說完這話，她勾了勾唇角，抬眸看向若素，道，「這個時辰，小世子該吃奶了吧？」

  若素抬眸看向蕭希微，眉心微皺，似乎有些不贊同蕭希微的話，但是，在蕭希微清冷的目光下，她終於還是垂下了眸子抱著楚惜之朝她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你們也下去吧。」蕭希微又看了一眼紅雨、碧雲、和紫煙三人。

  紫煙一怔，隨即覺得不對，剛要反駁，卻聽見紅雨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是。」她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紅雨拉著，和碧雲一起出了房間。

  眼見燕王妃身邊的宮女都被支了出去，內侍局的嬤嬤哪個不是人精，一見這情形，自然也識趣的告辭了。

  屋裡，一時間只剩下蕭希微與楚硯之兩個人。

  「希微，你讓人傳信讓我來一趟永春宮，可是有話要對我說？」親眼看到蕭希微的舉動，楚硯之勾了勾唇角笑著道。

  在接到蕭希微的字條時，他有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當他看清那字條上的字跡當真是蕭希微的時候，欣喜過後隨之而來的是懷疑。

  她對他從來不假顏色，拒絕了他一次又一次，這次卻突然讓人傳字條給他，這其中自然是有原由的。

  蕭希微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動了動，清亮的眸中波光流轉，唇角漾起一抹醉人的弧度，「妾只想知道，那日太子對妾說的話可還算數？」

  這樣明婉動人的蕭希微，楚硯之還是第一次見到，只是……

  他給過她無數次機會，可她都沒有答應，可偏偏卻在這個時候跟他提起……

  楚硯之看著蕭希微，忽地笑了笑，「希微，你這麼聰慧，應該已經猜到父皇讓天燁回來的目的了吧。」

  蕭希微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退去，她抬眸看著楚硯之，眸底原有的柔光也一點一點的結成了冰。

  見到她這樣的神情，楚硯之心裡一松。

  他知道，他猜對了。

  楚硯之伸出手，粗糙的手指緩緩的滑過蕭希微雪白的臉龐，細長的眸子裡幽光交錯，讓人一時間看不清他眸底到底隱藏著什麼，「希微，你這樣聰慧，難道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嗯？」

  蕭希微眸光緩緩黯了下去，她抿著嘴角，沒有說話。

  楚硯之一笑，退開了兩步，「希微，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想過要利用這相機會來扳倒我！」

  她這樣冰雪聰明，又如何肯放過這樣一個千載難逢可以對付他的機會。

  雖然，這個機會對她來說其實是不存在的。

  因為，他的好父皇是不會允許她留在宮裡成了他們的威脅。

  在楚天燁的滿月宴後，他會立刻將她送去皇陵給楚惜之守墓。

  可這些，她一無所知。

  蕭希微忽地一笑，笑容裡帶了幾分苦澀，「原來，在太子殿下眼中，妾是這般工於心計不折手段的女子呀！」

  聽了蕭希微的話，楚硯之絲毫不為所動，他幽暗的眸子依舊鎖在蕭希微的身上，似乎想從她身上看出些什麼來。

  蕭希微再度抬眸朝楚硯之看了過去，「太子殿下果真深謀遠慮，連這個也能想到。是，我不否認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確實有這個想法，可是，我不能拿天燁冒險……」說到這裡，蕭希微的聲音忽地有幾分哽咽起來，「惜之已經死了，我不想連天燁也出事……」

  晶瑩的淚珠如同晶亮的珍珠，一滴又一滴的砸了下去。

  見多了她溫婉得體的模樣，也見多了她清傲冷漠的模樣，這樣柔弱哭泣的蕭希微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那一瞬間，楚硯之看到自己冷硬的心在那一滴滴的眼淚下的侵襲一點一點的軟化。

  只是……

  他看著面前的女子，心裡仍有一絲疑慮。

  這些眼淚，該不會是她用來對付他的武器吧？

  「我是恨你，我也恨那個坐在金鑾殿上的人，是你們害死了惜之！從前，我一直以為惜之還活著！所以，我忍，什麼我都忍！可是……」蕭希微伸手猛地指向楚硯之的鼻尖，眸光如匕首一般森寒銳利，「你害死了他！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你知道那僅存的希望被掐滅時的痛苦和絕望嗎？報仇，我當然想要報仇！可我不能將天燁扯進來！他是我和惜之的骨肉，是惜之留在這個世界上惟一的血脈！我絕不能讓他冒任何風險！」

  楚硯之看著蕭希微眸中毫不掩飾刻骨的恨意，胸口處莫名的傳來一陣陣的揪痛。

  果然，剛剛的溫言軟言全都是她裝出來的。

  她心裡果然只有楚惜之。

  這所有的一切者只是為了保住她和楚惜之的孩子。

  「既然你這樣恨我，又何必還要委屈對本宮說那些話了？」楚硯之咪著眼睛，強壓著胸口的酸澀和怒火咬著牙道。

  聽了楚硯之的話，蕭希微身上攏起的冰寒和恨意漸漸消散下去，眸中的恨意也漸漸轉為淡漠。她看著楚硯之，細長的眉尖輕輕一挑，「這只是一個交易，若我得到我想要的，那麼，殿下也可以得到殿下想要的。」

  「我想要的？」楚硯之忽地一笑，隨即有些譏諷的看著蕭希微道，「希微，你知道本宮要的是什麼嗎？」

  蕭希微挑了挑眉尖，冷然的看著楚硯之沒有說話。

  她那神情，仿若他對她的心思都只是笑話，甚至可以隨意拿來交換利用。

  胸口被他壓抑已久的嫉妒忽然如雜草一般肆意瘋長，幾乎要從他的身體裡穿出來

  同樣都是感情，憑什麼他的感情就可以被利用！被拋棄！被踐踏！

  憑什麼！

  憑什麼！

  楚硯之眼睛一下咪了起來，他盯著蕭希微久久沒有說話。

  蕭希微纖長的睫毛垂了下來，眸中的譏諷、怨恨，所有的情緒一下全都被遮掩了去，但，「你覺得本宮會傻到會要一個隨時想要報複本宮的人麼！」楚硯之冷冷的盯著蕭希微道。

  蕭希微唇角一絲冷笑緩緩的漾開來，「那太子殿下覺得妾會相信殿下會真的放過天她的聲音卻緩緩的響了起來，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說到底，不管對你還是對我，這都是一個機會……我們惟一能抓住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