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舊歡（19）人工受孕的機率很低，希望你是幸運的

  陌路舊歡（19）人工受孕的機率很低，希望你是幸運的

  容錚走了之後，她又在這充滿消毒水的醫院了走廊里靜靜地坐了好久，無論過了多少年，這味道也讓她難以接受。

  

  這種厭惡，就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一般。

  她早就已經不住在自己家裡，以前父親還在的時候，這個家裡還會稍微有那麼些許的人氣，現在，變得這般冷冷清清，誰也不願意在回以前那座老宅。

  梁宋找到她的時候，是在她自己住的地方。

  夜已深，深沉的顏色將那些繁複的糾葛掩下，粉飾太平。

  「哥，我不想和你吵架。」她有些疲憊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言罷，又自顧自地忙著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可做的，卻就是不願意讓自己有任何放鬆下來的時候。

  梁宋斂著眉，優雅硬挺的五官浸染上了幾許複雜而深邃的寒涼，他漫不經心地說著：「我剛剛去看過小嘉。很不巧，阿錚在那裡。」

  梁織倒水的動作微微停滯，指尖被這滾燙的溫度燙的有些生疼，也不抬眸看他，「是嗎？那你們說了什麼？我很好奇這一點……」

  「梁織，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微微蹙著眉，在暖色的燈光下，娟秀溫婉的面容早已沒了當初那般的明媚，那些任性驕傲，在這些悄然流走的時光里，磨得一絲不剩。

  面對這個問題，梁織無從回答。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又怎能妄下斷言。

  梁宋就知道現在這個當下和她說什麼都沒有用，他斂著眉沉聲說：「織織，你以後的生活還長，到底考慮過以後沒有？」

  「沒有以後！」她當下手裡的杯子，厲聲打斷他的話，「小嘉對你來說什麼都不是，但是對我來說，是全部。」

  梁宋漸生惱意，眸光像是刀刃一般落在她身上，「你既然不計後果，那何不再任性一些，利用小嘉的身份，直接嫁進容家，豈不是最好的結局？」

  梁織平靜地睨了他一眼，「不可理喻。」

  怎麼能呢？

  她搖了搖頭，聲線輕緩而又淺淡，像是喃喃自語：「他不會原諒我的。」

  說完之後，梁織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再也沒去理會過任何人。

  這一晚上，梁織幾乎徹夜未眠。

  原以為這個夜會很是漫長，可卻發現，卻好似只像是一個眨眼的瞬間，便已過去。

  天色微明之時，梁織俯身親了親男孩的額頭。

  「現在我就只剩下你了。」

  梁織手指輕柔地在男孩的面頰上拂過，不知道以後在得知這一切的時候，會不會怪她？

  其實容家的人對於現在這樣的情況都心知肚明，容錚卻是在等，在等著她鬆口，等她什麼時候願意交出這撫養權，畢竟誰都不會去幫著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不是嗎？

  更何況是她的出現，才導致了現在這一切。

  到底也是覺得拖不下去了嗎，容老才會這一次找上門來，看似什麼都沒說，卻已經把自己的想法含蓄地表達了出來。

  很早的時候她就在這間病房等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卻是始終沒等來她想要等的人。

  小嘉揉了揉眼睛，驚訝地發現梁織坐在自己身邊，他驚訝地問：「姑姑，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梁織柔柔地笑著，輕聲說：「難道不希望姑姑早點來陪你麼？」

  小男孩立刻解釋著說：「怎麼會，就是昨天晚上我好像看到爸爸和容叔叔鬧了點不愉快，總之後來回來的時候爸爸的臉色不太好看。」

  她想起昨晚上樑宋和她說的那些荒謬而又可笑的話，微微搖頭，「別管他，爸爸總是板著一張臉，什麼時候見他心情有好過？」

  小嘉沒再說話，而是靦腆地沖她吐了吐舌頭，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他又問：「不是說爸爸和容醫生是好朋友嗎？怎麼他們兩個人之間經常一見面就是這個樣子呢……」

  梁織猶豫了下，下意識地問：「什麼樣子？」

  小孩子當然不理解大人之間這些微妙的複雜，只是隨著自己的感受看到什麼就只直接說什麼。

  「反正就是覺得，爸爸和容叔叔不像是好朋友呢。」

  梁織輕輕撫著男孩的發頂，淺笑著溫聲細語：「小嘉，不用去在乎這麼多，你只要知道，他們兩個人都很喜歡你，爸爸喜歡你，容叔叔也是，其他沒關係。」

  「好吧，我知道。」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反正只要是姑姑說的話，他都相信。

  「姑姑，我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生病了，你什麼時候才帶我回家？」

  梁織輕輕抱著小嘉，安撫著說道：「等什麼時候那個穿白大褂的醫生伯伯允許，那姑姑就可以帶著你回家了。」

  小男孩有些蒼白的臉上閃過些許懊惱之色，卻是沒有維持太多這樣的情緒，只是悶聲著說：「那我等著你帶我回家哦，可不能騙我的。」

  梁織輕笑，只是這笑意未至眼底，在她的眼眸深處，有著一片淺淺的苦澀。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小嘉想了想，笑著回答：「好像沒有誒。」

  而後，梁織頓了片刻，試探性地問著：「那……我是說如果啊，如果哪天姑姑和爸爸一不小心說了謊話，那你會原諒姑姑還有爸爸嗎？」

  她知道對一個七歲的孩子說這些，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這些話題本來就對於他這個年齡來說是過於複雜。

  卻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這樣問著，若是能夠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以後至少還能有幾分心安。

  小孩子的心思單純，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用著稚氣的聲音說道：「我只知道，爸爸和姑姑都是愛我的，那別的就可以不管了是不是？」

  「聰明。」梁織捏了捏他的臉頰，小聲地誇獎。

  她拍了拍男孩的後背，悵然般地說著：「小嘉，你可不要再嚇著姑姑了，那幾次你真的快把我嚇壞了。」

  小男孩回握著她的手，帶著稚氣的眼睛看著她，用力地點頭承諾：「我以後真的不會了。」

  梁織心裡酸得很，卻仍然是笑著說：「傻瓜，這又不是你的錯。這一切都會過去的，聽話就好。」

  「嗯，我知道，容叔叔也這麼說過，他每次也都是這樣和我說的。」

  梁織只是微微淺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清亮的天光透過窗戶鋪滿了整個房間，光是這樣看著，好似就能感受到外面那些明媚的溫暖。

  好似觸手可及，卻又遠的遙不可及。

  *

  上午九點，梁織站在這公寓門前，沒有按響門鈴，而是就這樣靜靜地等著。

  她知道他在家，也在等著他那一個答覆，不管是什麼，都是有這樣一次機會。

  容錚出門之時，只是剛打開門，就看到了靠牆站著的梁織，不知道她在這兒到底等了多久，眼睛卻是望著地上出神，直到聽到他走近的腳步聲，才恍然無措地抬起眼睛。

  「你昨天說過，現在是要給我答覆的。」

  即使這時間過去再久，容錚發現她骨子裡的那些倔強從未消失。

  「梁織，這是你選擇的。」

  溫煦淺淡的男嗓在她的耳邊蔓延，一如記憶中那般帶著微微暖意，就如同他掌心之中的溫度一樣，微弱，卻足以溫暖著經年時光里那些寒涼。

  梁織跟上他的步伐，這一次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堅定，以後如何，她並不在乎。

  在這一路上，梁織甚至都沒有問他會帶她去哪兒，只能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藉此來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

  狹小的空間內滿是他的氣息，梁織記得，依舊是記憶中那般清新好聞的味道。

  梁織記得很多，她記得他有一雙外科醫生獨有的修長有力的手，這雙手也曾經大材小用地給她理過頭髮，而這一切，到底只是存在於記憶之中。

  窗外流動的風景停下。

  她斂起自己的情緒，再次抬眼之時，眸子裡已重新恢復一片漠然之色。

  私立醫院。

  有熟人有關係當然就會省掉很多麻煩，人工受孕的那些條條框框的基本證明，現在一概不用。

  冰冷的檢查室內入眼是一片灰白，除了這些感知之外，梁織唯一感受到的，就是那些刺鼻的消毒水味。

  也許是因為熟人的關係，女醫生的態度至少沒有那麼多漠然。

  梁織有問必答，只是在最後的時候，她忍不住有些急切地問：「醫生，能告訴我，這個成功了率有多少嗎？」

  「因人而異，一個月一個周期，判定成功與否可以按照十二個周期來算。其實若是夫妻雙方都健康正常的話，從各方面優劣質量來說，自然受孕的情況要好的很多。每個來做手術的人都知道，人工受孕的機率很低，希望你是幸運的。」

  梁織搖了搖頭沒有多解釋，那可是正常夫妻呢……

  她和容錚，如果不是因為這各取所需，或是說她單方面的走投無路，怕是這一輩子，他都不願意與她有著什麼牽扯吧。

  

  女醫生反覆吩咐了她很多注意事項，以及最近這段時間內需要什麼準備，所有的注意事項，梁織都細心地全部謹記著。

  走出這間檢查室時，她只能攥緊了自己的手指，緩解著從自己心底生出的那些無止境般的慌亂和焦躁。

  在不遠處，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內，頎長的身形在光線的勾勒下清晰而又溫暖，即使她看不到他的面容，也知道他依舊是記憶中一樣。

  唯一不同的，那就只有他看她的眼神。

  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大概只要她走上十幾步，就可以再次走至他身邊。

  就可以像很多年前一樣……

  然而一切，都變了。

  容錚看到她走出來，遂於朋友結束了談話，徑直向她這邊走來，也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現在回去？」

  「嗯。」她點了點頭，很簡短的回答。

  這一言一語之間，生疏的就像是兩個陌生人，陌生人至少還會對著對方輕笑，而他們兩人，連這點都算不上。

  從所有的檢查完畢，並沒有花多久的時間，然而梁織卻覺得很是疲憊，若非真的沒有辦法……

  「謝謝你。」她疲憊地往後靠著車椅背，這句道謝卻是真的發自內心。

  不知道他為何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與她而言，再好不過。

  窗外浮動的街景交織著清亮和煦的天光，梁織的視線落在他的側臉上，依稀似是能見到他唇畔噙著的那抹淺淡的笑意。

  還是記憶中的那人，還是與曾經一樣的五官，只是現在的這清淺的目光之中，早就沒了當初那般的溫煦。

  「你明白我要的是什麼。」在等紅燈之時，他轉過視線，靜靜地睨著她的側臉，「梁織，是你自己選擇的。」

  梁織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意思，目光落向窗外的擁堵車道，心裡亦是堵得慌。

  如果能夠成功，若是再能得到命運的垂憐，小嘉就能健健康康地生活著。

  也意味著，她不能陪在他身邊。

  她既盼望著事態能像現在這樣發展，卻又是害怕著這天的到來。

  「再給我點時間……」

  梁織的聲音很輕，卻是近乎於一種哀求的語氣，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很低。

  男人的眼角微微上挑，俊朗溫煦的面容上看不出什麼多餘的情感，看著正前方的路面，像是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一陣沉默之後，擁堵的車流開始緩緩分散。

  這一路上，容錚沒有再和她說過第二句話。

  梁織也不會自討沒趣地再湊上去問什麼，緘默不言。

  本就狹小的空間內，氛圍就這樣僵硬著，一直持續到車子在她家門口停下。

  梁織也沒說什麼，自顧自地解開安全帶下車，在開車門之前，容錚叫住了她。

  「等等。」

  她疑惑著回頭，「什麼？」

  容錚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淺聲說：「我沒有你的聯繫方式。」

  梁織有些微微愣住，卻只是一瞬的時間，又再一次恢復了莫不在乎的表情。

  看吧，他們兩人就算走得再近，也無法消除這經年的隔閡。

  就連這最為基本的聯繫方式，互相都不曾擁有。

  無所謂了。

  梁織拿起他的手機，把自己的聯繫方式輸入，還給他的時候，她淺聲說：「醫生通知我的時間是四天後，我自己去，你暫時……不要告訴別人。」

  聞言，容錚溫煦的眼底浮現了些許嘲諷之意，視線在她面上逡巡片刻，意味不明地問著：「梁宋呢？你也不打算告訴他？」

  她面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沒有爭辯，只是搖了搖頭，「給我一點時間，我不會忘記答應了你什麼。」

  等容錚走了之後，她不禁在想，自己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後該如何，又該如何和小嘉解釋，叫了這麼多年的爸爸並不是他真正的父親，又要如何去給他解釋大人之間的這些錯綜複雜。

  她並不認為小嘉已經到能夠承受這一切的時候。

  罷了，這些過錯都是因為她自己。

  四天後，按照預約的時間她獨自來到這個私立醫院，過程步驟還有注意事項她都已經提前了解過，可真當躺在這冰冷的手術台上時，心裡還是忍不住的緊張。

  如果她恰好就是這樣百分之二十裡面的幸運，那這一切就算是結束了。

  在這整個過程中梁織都非常清醒，那冰涼的異物感進入她的身體，更是讓她覺得心慌意亂。

  手指緊緊攥在一起，不知不覺中手心內生出了涔涔冷汗。

  時間很短，可這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折磨著她的神經，是忐忑和不安，以及對未知事物的慌張。

  即使她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永遠都是莫不在乎的樣子，可她自己心裡的慌張，只有她自己才能真真切切地體會到。

  等待的時間稍稍有些漫長，梁織望著頭頂上這一片刺目的灰白，眼前卻是開始逐漸模糊起來。

  和記憶里的某些場景有些相似，這種煎熬不亞於當初自己在產房裡等待的過程，亦是這樣的忐忑不安……

  有人說她做事從來不計較後果，卻也只是因為那時候會有人無條件任由著她的任性。

  思緒渾渾噩噩，幾欲分不清楚這到底是真實，還是過往的虛幻。

  直至有人在她耳邊說已經可以離開了，這時她的思緒才慢慢清明。

  梁織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這裡，離開的時候也只有她一個人。

  她沒有去醫院看小嘉，而是回了自己家裡，她拜託容錚在這十幾天裡面好好看著小嘉，她則是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消失一小段時間。

  自己還沒做好充分的準備和他們解釋，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