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偷聽
2024-05-10 00:20:25
作者: 雲川縱
陸九萬在外頭溜達了一圈,估摸著老趙該撐不住去吃午飯了,才回家順了罐過年時太子送的茶葉,悄悄摸進趙長蒙值房,將那一小罐茶葉恭恭敬敬擺在了鐵力木翹頭案上。
這玩意據說是貢茶,一罐頂她一年薪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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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啊,看在她心誠的份上,放過大家吧!
老趙放不放過她不知道,反正同僚們是繞過她了。她想去大牢提審淨慈寺的犯人,獄卒不敢開門;她想看長興教信徒的口供,沒人敢給。最後還能指揮得動的,唯有自個兒千戶所的人,氣得陸九萬又翻牆進了老趙值房,想再把茶葉罐拿回去。
由於太過生氣,落地時還踩倒了牆邊一株月季。
陸九萬試圖扶直花株,結果那一腳踩得太狠,直接把花莖給踩斷了,月季無論如何都直不起頭來。陸千戶火氣正大,直接徒手拔出了花,胡亂將它埋進土裡藏好。
反正花圃里那麼多株花,老趙還能一朵朵數不成?
也是該她倒霉,她鑽窗戶進了值房,手剛碰到茶葉罐,門外就響起了說話聲:「這個陸九萬,讓她道個歉,她跑去戳人心口,現在好了,白玉京不幹了,要死要活要去叩宮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糟糕,老趙回來了!
老趙還在罵她。
陸九萬來不及多想,順手抄起茶葉罐,撩開竹簾,貓進了裡間。現在只能祈禱老趙不會進來換衣服、午睡了,不然火上澆油,笑面虎非得來個猛虎咆哮。
百忙之中,她還記得拉平竹簾,制止這玩意搖來晃去,一看就是熟練工。
幾乎是她將將藏好,外間「吱呀」一聲響,兩道人影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老趙拋下官帽,將自己撂進四出頭官帽椅里,拍著條案怒道:「她就不能讓老子省點心!自從她進了白澤衛,老子年年替她善後,真以為自個兒福星高照,無人敢辦?呸,那是因為老子在上頭罩著!」
吳良替他關上門,語氣無奈:「她辦事能力在那裡擺著呢,些許紈絝,惹了就惹了吧!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那是遭風吹麼?!她不自個兒造風吹別人就不錯啦!」趙長蒙出離憤怒了,「她十五六歲的時候,一人一馬,提著柄破刀就想去邊關參軍。得虧那天是我當值,讓人追到密雲才堵住她!陸正綱養的什麼閨女,他不會養就交給鍾老爺子嘛,瞧瞧,瞧瞧,哪有點女孩子樣!」
有這事嗎?
少年時期乾的混帳事兒太多,陸九萬一時竟對不上。她仰頭想了一會兒,方從久遠記憶里扒出一鱗半爪。那時她似乎剛掀翻了賭場,心裡憋了股氣,一心證明紅衣軍比白家軍強,便獨自收拾了行囊,騎上陸正綱的馬,揣上不知打哪兒搞來的路引,逕自出了京。
不過居然是老趙派人追的她麼?趙長蒙什麼時候跟自家關係那麼好了?他不是一直嫌棄老陸粗魯麼?
亂七八糟想了一圈,外間吳良也勸住了趙長蒙,好說歹說才讓他鬆口暫且不辦陸九萬。
「趕緊讓她去南方,別讓她留京里氣我,不然我得少活十歲!」老趙呼出一口濁氣,吩咐,「我算是看出來了,這案子不結,她不甘心走人。左右通明石有下落了,一會我把案卷填了,給它報上去。對了,他們千戶所說之前跟楊駿聯繫的那個人太過警醒,不好追,你親自過去守著楊駿,一定要把人拿住。」
嗯?通明石找到了?
陸九萬說不清是驚喜還是意外,總之有點茫然。既然通明石尋到了,老趙還安排吳良去追蹤長興教的聯絡人,是不是意味著他的確有在辦案?
可是「欺君之罪」是怎麼回事?老趙為何迫不及待送她出京?
思忖間,外間話題變了。
「你說這女娃娃,老子好心給她搭線,讓她跟邵越澤一起辦案,她還推三阻四的,不像話。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嘍!」趙長蒙敲著條案,嘚瑟,「大家都是干監察的,憑什麼御史言官是清流直臣,我白澤衛就是朝廷鷹犬?等老子的心腹大將拿下他們的邵謫仙,我看他們再怎麼好意思鼻孔朝天!」
破案了,怪不得著急要她出京。要說趙長蒙最煩兩撥人,一撥是瞎指點不幹事的清流直臣,另一撥則是動不動就挑事賣慘的死太監。
攛掇下屬霸王硬上弓,拿下死對頭的先鋒,的確是老趙這隻笑面虎能幹得出來的事。
很快,另一個疑問也消弭了。
「我還是覺得不妥貼。」吳良不知想到了什麼,嘆口氣,殷殷勸說,「皇帝採選,要的就是適齡姑娘。你說你明知一些人家是拉郎配,那婚書也是假的,還幫著打馬虎眼,這說不過去。」
「要真是進宮做妃子也就罷了。」趙長蒙嗤笑一聲,不以為意,「咱們這位皇帝,向來摳門勤奮,不好女色。若無半點用處,縱然長得沉魚落雁他也不搭理。你說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半懂不懂進宮,多半要從宮女做起,辛苦不說,還沒個奔頭。你要有個閨女,你也捨不得。放心吧,陛下才懶得追究,送進去的能幹活就行。」
原來是幫不想進宮的小姑娘們打掩護,這還真是欺君。
心臟落回胸腔,所謂的擔憂不過是虛驚一場,陸九萬竟生出了「老趙真是個好人」的念頭。
她呼吸輕緩,耐心等兩人出去後,撩開竹簾鑽了出來,重新將茶葉罐擺回了條案上。
老趙,你值得!
陸千戶熟練地翻牆離開,哼著小調去尋唐惜福,打算跟他分享這個好消息,順帶安排好工作,準備協同都察院一起南下辦案。
月洞門外的亭子裡,趙長蒙目光沉沉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攏了攏袖子,哼笑:「薑還是老的辣,小丫頭嫩了點。」
「若非你看見月季少了一株,指不定得讓她聽去多少。」吳良心有餘悸,「縱使我聽力好,怕也不能及時發現。」
「老子就那一株今年剛培育出的新品種!」心痛與怒火一併衝上頭顱,趙長蒙捶胸頓足,「敗家子啊!」
吳良茫然望著他,喃喃:「不都那幾個色兒麼?」
自詡高雅的趙指揮使,再一次感受到了對牛彈琴的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