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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進退維谷

2024-05-09 22:32:55 作者: 少尹

  但蘇辰不知,君歌對他的用意其實一清二楚。

  她會轉身,一是因為,只有她離開,蘇辰才安心。二是因為,手裡有能夠打開內侍省那間密室的三把鑰匙。

  曾經周啟說過,袁一在內侍省中有間密室,裡面存放著閹黨這些年的所有秘密。

  君歌看著手心裡的鑰匙,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皇權浩浩,大晉山河昭昭,縱觀古今幾千年,知道了太多皇家辛秘,就算為了安定民心,為了堵上朝野群臣的嘴巴,皇家對他的結局也大概率是五馬分屍,不得善終。

  

  而他不開天闢地,改朝換代,竟然只是因為簡簡單單的「朋友」二字。

  君歌將手裡的石子收好,就像是下定決心了一樣。

  既然他要不顧一切去成就大業,那她也就瘋魔一次,捨命陪君子。

  局已經布好了,他們彼此都是局中棋子。

  太極殿前,早朝將至。

  京兆府尹方正穿過人群,拱手同蘇辰道:「蘇大人,借一步說話。」

  他看一眼身後眾人,有些擔心的詢:「昨夜東宮大火,關風帶人直接去了甘露殿,這些事情您可知情?」

  蘇辰沒說話。

  他沉默了片刻,故意大聲道:「關風不就在外面麼,一會兒就進來了。」

  身旁那些豎著耳朵的大臣,這才回頭看過去,竟真的在應天門口瞧見了關家的馬車。

  「這……」方正有些混亂,「這到底是……」

  「方正。」蘇辰忽然沉了嗓音,小聲道,「你關心的事,與聖上性命相關,你當真想聽?」

  方正詫異回眸,目光在蘇辰和君歌身上打了個來回。

  這話其實很巧妙。

  官場這麼多年,方正雖然從來不同旁人虛與逶迤,也從來不做問心無愧的事情,但不代表他聽不出這話裡帶刺的意思。

  若真是詢問他想不想聽,何必要加上前面那句和聖上性命攸關。

  為人臣子,當替皇族排憂解難。

  不聽,那就是不忠。

  聽了,那便摘不清干係。

  方正輕笑:「您擺明了要拉下官下水,還打什麼彎彎繞繞。」

  京城皇族與宦官之爭已經成了頑疾,他一己之力支撐著京兆府的運行,一邊安撫百姓,一邊吹噓皇族,這種大忽悠的日子已經過了太多年。

  他自己都覺得沒法改變了。

  可不知為何,看著蘇辰那澄明的雙眼,便隱隱覺出星星點點的希望之光來。

  就是那麼一瞬,鬼使神差的,方正拱手行禮,做了人生中最欠考慮,最衝動,最不那麼方正的決定:「蘇大人怕不是要讓我聽,是希望我能朝堂揭發吧?」

  兩人之間安靜了片刻。

  果然,這個憑藉一己之力,也能在朝野里這麼多年無人敢惹,是有原因的。

  蘇辰目光望著太極殿的方向,又一次問:「我再問一次,方大人當真要做?」

  他抬眼,緩緩看向方正。

  就見方才還正直霸氣的男人,此時露出了猶豫退卻的神情。

  這確實太危險了。

  「成了,名垂千古,敗了,株連九族。」蘇辰輕描淡寫地說,「我知此事艱難,方大人若是為難,便算了。」

  可方正卻出人意料的既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他反問道:「若方某拒絕了,此事誰人還能幫到蘇大人?」

  他問得鄭重其事,目光堅定的落在蘇辰的面頰上。

  「若我不幫這個忙,蘇大人還會去請誰幫忙?是刑部尚書關風?還是御史台的彭應松?亦或者大理寺白曲?」

  蘇辰暗自心驚,看著方正的面頰。

  「不過就是……成了,青史留名,敗了,九族皆滅……而已。」方正說得格外嚴肅。

  「方正不怕死,男兒當為天下死,以我一家性命守一個山河無恙,我義不容辭!」他深吸一口氣,「但我猶豫的是之後。閹黨把持朝野氣候少說十年,先不說京城,就說京城四周各個郡縣,官家書信往來,皆掌控在閹黨手裡。如若袁一倒了,蘇大人可想過後續?」

  「蘇大人做的事,樁樁件件我都看在眼裡,可若僅僅有勇無謀……」方正搖了搖頭,「方某並非惜命,方某人知道,只有將閹黨連根拔起,大晉才有未來。我願意與蘇大人一同舉事,是因為我不想讓我的孩子,我的後人,在未來連一條可選的路都沒有。」他說,「不想讓他們卑微到只能對閹黨低頭,否則再無活路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他話音一轉,「我也不願意將命賭在沒有把握的事情上。」

  臘月的寒風如刀,擦著兩人的面頰而過。

  蘇辰對他的回答並不意外。

  他回首,看著身後文武百官:「歷年來,除夕之後會有大朝會,大晉七品以上的官員必須到乾元殿匯報一年的政務。」蘇辰頓了頓,「今年卻沒人來。」

  方正一滯。

  「不是不來,是沒讓他們來。」蘇辰微笑著看著他,「方大人並不清楚,地方上其實沒剩下什麼人了。」

  他看著方正:「我理解方大人的私心,京兆府尹,京城百姓的父母官,卻在這件事上畏首畏尾,無非是因為夾縫生存,太難了。」

  方正為人剛正不阿,但始終都停在一個本職工作的範圍內。

  所謂本職,便是京兆府管轄的一畝三分地里。他不問政事,不越線,也從不偏袒哪一方。

  看起來也和彭應松一樣獨善其身,實則是沉默著觀察著天下動向。

  這麼多年,方正一邊頂著閹黨的腐蝕,一邊提防著閹黨的報復,整個人遊走在刀刃上。

  但他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

  這樣的環境下,不僅沒能讓他折斷腰杆,反而是慢慢變得越來越有脊樑。

  他一直都像是個戰士一般,用自己的方式,鎮守著京兆府,守住這官場與百姓之間的最後一堵牆。

  「這件事上我必須自私。」方正無奈搖頭,「大晉就算所有的郡縣都被閹黨吞了,只要我方正活著,京城這堵牆,就永遠都在。歪風邪氣就吹不到百姓家裡去。官宦子弟、富商二代,讓他們自己互相消耗,互相內鬥去吧。」方正揣著手,「互相散盡錢財的拼一個面子,互相不求上進的爭當紈絝。這風只要不吹進百姓家,那麼百姓就還能活。那麼北市南市,依靠商業維持生活的人,就還能有飯吃。」

  「可若是我倒了。」他目光冰冷的看著蘇辰,「閹黨會只要權力,不要銀子麼?百姓可以無權無勢,只要還有個能講理的地方,那對生活的影響便是有限的。」方正頓了頓,「可百姓不能無權無勢,無處申冤,甚至還沒飯吃。」

  「說一句大不敬的,若真到那一天,這虛假的盛世大晉,便如鏡花水月……」他望著越來越近的乾元殿,言至於此,搖了搖頭,「所以,蘇大人若非已經是萬全手筆,方某人只能承諾給蘇大人一件事。」

  他沉沉道:「便是朝野只上,絕不發一言。」

  聞言,蘇辰哈哈的笑了。

  他反問:「不發一言,就能不被株連九族?這歪風邪氣就會自然而然的散了?」

  方正後背一僵。

  蘇辰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頭:「未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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