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黎明將至

  夜裡，周啟一直坐在韓玉的床邊，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漸漸吹散這麼多天來所有的迷茫與傷痛。

  思量著天亮之後，如何見招拆招，如何與自己的父親，正面對抗。

  雪夜特有的寂寥包裹著整個蘇府，天地一色，皆為蒼白。

  廂房中，君歌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

  蘇辰的話雖然能夠邏輯自洽，但是和先前發生的事件，隱隱還是有些地方對不上。

  就好像，這個男人從二十年前開始，就已經同步在米元思的這一局棋里了一樣。

  但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瘋狂的念頭。

  畢竟二十年前，他們都只是七八歲的孩子而已。

  

  「不對啊。」君歌像是察覺了什麼一樣。

  當年米修跟隨君維安練劍……是怎麼練著練著，到如今，他身旁一把劍都不剩下了的？

  這般思緒還沒想出個頭緒，君歌忽然愣了一下。

  她猛然起身，一把扯過衣衫穿在身上，拿起玄銀槍就走。

  殺手已經追到這裡來了，人數不少。

  她翻上屋檐的時候，正好瞧見更楊。

  「我去太子那邊，大閣領就拜託君大人了！」話音未落，他便飛快地走了。

  君歌蹙眉，也顧不得許多，便往蘇辰的院子裡趕過去。

  雪未融，踏在屋檐上吱吱作響。

  她越走，腳下越慢。

  蘇府的院子裡，橫七豎八倒著不少刺客，看起來身中數刀，但都不致命，卻躺在地上哀聲連連。

  像是被鞭子抽打了一樣，渾身都是破口。

  她從屋檐下來，伸手翻過地上一個刺客，瞧著他痛得無法呼吸的樣子，連問了三聲「誰派你們來的」，卻連一聲回應都沒得到。

  她又翻過一人，瞧著那些奇怪的傷口，換了個問題：「誰打傷你們的？」

  可依舊沒人給她回答。

  君歌手裡的長槍緊了，她快步往蘇辰院子的方向跑過去。

  漫漫長夜，找不到啟明的星火。

  大夜彌天，看不清前進的道路。

  當她一腳踹開院門的瞬間，一個黑衣人正橫在空中，飛了過來。

  君歌忙一個側身，那人重重摔在地上，翻滾了兩下，沒了動靜。

  她愣住了。

  就那個瞬間，清晰地瞧見殺手脖子上的刀痕，傷口不大，卻精準的落在動脈上。

  是個高手！

  她顧不得多想，捏緊手裡的長槍，一個閃身邁進院內。

  剛剛好。

  雪夜裡，與殺手的纏鬥將將畫上了休止符，寒風吹過占風鐸，叮咚作響。

  滿地殺手，哀嚎連連，像是垃圾一樣被堆疊在一起，如同一個小小的山包。

  那最上面，黑衣的男人持劍而立，背對著門口。

  青色紋線繡著無數的雲紋，遠了看，才瞧出那是一條蜿蜒的龍。

  他手裏劍上，緩緩落下一滴血。

  蘇辰沒有回頭，只挽了一個流暢的劍花，清冷無比地說：「竟還有能動的。」

  他偏了一下頭，活動著自己的雙肩，回身的一剎那，愣住了。

  大概是因為殺氣太強，太凜冽，他完全沒把身後的人同那小刺蝟一般的君歌聯繫在一起。

  眼前的女人連連點了好幾下的頭，嘴裡嘟囔著：「好好好……」

  二話不說，玄銀槍勢如破竹，劈頭蓋臉地打著旋轉就刺了過來。

  蘇辰一個閃身，忙往一旁退了好幾步：「你冷靜點！看清楚了！」他聲音高了幾分，「我不是刺客！」

  咣當一聲，長槍刺進一旁的柱子裡，君歌猛然拔出，氣急敗壞地指著他：「姐姐我打的就是你！」

  他一滯。

  長槍在君歌手中劃出一道道銀色的光芒，逼得蘇辰連連後退。

  君歌是氣急了。

  尤其是想到初見時，他一本正經地說著不懂武。

  想到他在東山鎮還坦然地張開雙手，說什麼拉二胡。

  還有那每每遇到刺客，就像是個慫包一樣把君歌擋在自己身前的模樣。

  這樣的他！提著劍，一個人殺穿對面！

  該死的！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傻子，怎麼就被這麼拙劣的謊言忽悠到今天！

  呸！

  「白皮黑心的傢伙！」她越想越不甘心，只覺得怒上心頭，非要揍他一頓才能解氣。

  解決了一眾刺客卻遲遲不見蘇辰的周啟，帶著更楊剛剛趕到院子門口，就瞧見了兩個人對峙的場面。

  更楊看著殺氣騰騰的君歌，抬腳就要進去解釋。

  他前腳剛邁出去，周啟就一把將他扯了回來：「你傻啊！」

  他白了他一眼：「走，回去睡覺。」

  更楊一滯：「啊？」

  「嘖！」周啟瞄了一眼蘇辰和君歌方向，推著更楊就往外走，「這叫打情罵俏，打情罵俏懂吧？」

  「啊？」更楊看著那滔天的殺氣，怎麼都不信，「殿下跟韓姑娘就是這麼……」

  不等他說完，周啟一副「你別多管閒事」的樣子推著他離開，邊走還邊衝著蘇辰擺手，「放心！兩位慢慢聊！慢慢聊！」

  見更楊還一副不罷休的態勢，周啟嘴角一撇，壓低聲音：「你還不快走吧，我們倆可是包庇他蘇大閣領會功夫的『從犯』，你想想你那武功水平，能抗住那玄銀槍幾下？！」

  更楊愣了一息，看向周啟，鄭重道：「殿下言之有理。」

  兩人會意對視一眼，腳底抹油，跑了。

  夜色無邊，君歌握緊了玄銀槍。

  從未有過一個時刻，她看眼前的人是那般通透，犀利，不再迷茫，不再覺得霧裡看花。

  瞧她目光那般堅毅，蘇辰垂眸換了個姿勢：「既然如此……」

  他話沒說完，君歌腳下猛衝：「廢話真多！」

  劍若游龍，步若驚鴻。

  這身法，這劍道，分明就是前幾日紫薇宮屋檐上的那個蒙面的黑衣人！

  君歌抬手抹了一把下顎的汗珠，喘息著瞪著蘇辰微微緊蹙的眉眼。

  「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她說，「看我像個傻子一樣擔心你生死，讓你心情愉悅？」

  她青筋暴起，抬手抹了一把下顎。

  「還把我綁在樹上……」她咬牙切齒，手裡的長槍一轉，帶起積雪，盪起片片雪霧。

  蘇辰見她來真的了，竟也起了十分興致。

  「君歌。」他輕輕喚，「從現在起，每一招，每一式，你都要記清楚。」

  他微微仰頭：「你要記得，未來能殺我的人，天下只有你。」

  君歌愣了一下。

  話里的意思還沒來得及細品，蘇辰手裡的軟劍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再也不是方才那被動迎擊的模樣了。

  明明比劍長出那麼多，君歌的玄銀槍卻一點破綻也找不出來，幾乎無法靠近他半分。

  越是如此，君歌越氣，氣急了，也不同他論什麼武德了。

  放棄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她握槍回擊著步步緊逼的青龍刃，卻仍然不能逼退蘇辰半分。

  這個男人越走越近，竟然把她抵在了角落，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蘇辰鉗住了君歌的下顎，一如往昔，用平靜如水的嗓音說：「你輸了。」

  君歌咬唇：「我沒有！」

  誰規定了兩人對戰只能用武器敲敲打打？

  她是故意的，故意將他引到自己的面前。

  君歌另一手攥成拳頭，她等這一瞬的破綻已經等了很久了，終於等到機會了！

  可她話剛剛說完，所有的力道和注意力都聚在拳頭上的時候，蘇辰卻探身前傾，吻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