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大夜彌天（四）

  但沒有時間留給蘇辰探究真假了。

  東宮四面忽而燃起了火光。

  那沖天的火焰在落雪的夜裡，染紅的半邊天際。

  「袁一是瘋了麼？！」蘇辰也愣住了。

  他看著四下的火苗抿嘴咒罵了一聲：「該死！」

  說完，一把抓著君歌的手，往正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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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現在開始，你不要離開我身邊！」蘇辰沒回頭，他的手掌包裹著君歌的手背，大步走的很急，邊走邊同屋檐上的更楊說，「讓所有人都撤出去！」

  眼瞅火苗漸漸將整個東宮環繞起來，更楊在屋檐上也有些站不住腳：「那你呢？！」他吼道。

  卻見蘇辰仍舊扯著君歌的手，往台階上走得很快。

  更楊沒能聽到他的回答。

  看著他漸漸往火光的中心衝進去，更楊抿嘴，抬手揮動了一下：「撤！」

  正殿外，沈鈺仍舊抱著那把朱雀傘，安靜地等在門口。

  他不慌不忙，恭敬地頷首，在看到君歌的一瞬，臉上泛起了笑意。

  終於見到了。

  那個他們所有人想盡辦法藏在北境的孩子。

  「還在裡面？」蘇辰問。

  「還在。」

  沈鈺抬眉看著他們兩人緊握的雙手，側身讓開了路。

  就見下一秒，君歌一腳踹開了正殿的門。

  她氣呼呼地擼起袖子，跨過門檻，不僅把蘇辰和沈鈺驚呆了，就連坐在裡面毫無逃生願望的周啟，也一併愣住了。

  「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君歌聲音高了八分，「我若是玉兒，定離你八丈遠，恨不得從來沒認識過你。」

  那聲音蓋過了烈焰的噼啪聲，直直衝進周啟的雙耳。

  他怔愣片刻，半晌才輕笑一聲：「有什麼關係，反正再也見不到她了。」

  周啟起身，手裡提著那把長劍，緩緩向著君歌走去：「你殺了我吧。」他說，「你們殺了我，然後推了這該死的，吃人的大晉盛世吧！」

  見狀，君歌愣住了。

  眼前的情形還真是始料未及，真的讓蘇辰一語成讖。

  「你明明比我更適合坐這個天下，你比我更有謀略，更成熟，更沉穩，更堅定……而我，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他緩步走著，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最終，停在了距離他們三步之遙的位置。

  周啟將手裡的劍端起來，面無表情地說：「來，動手吧，殺了我，提著我的頭，踩在我的屍體上！去把燎原的星火，播撒到天下人的心裡去啊！」

  他近乎嘶吼。

  「米修！你動手啊！你殺了我啊！」他微微笑起，「我求求你了……」

  極靜。

  蘇辰看著周啟，將君歌扯到了自己的身後。

  他帶著幾分嘲諷的笑意，指著殿外：「你不是求死麼？去啊。」他話音仍舊很冷，「你只要不後悔，甘心自己二十年活成笑話，你死後我會在你的墓碑上，親手為你刻上『敗者』兩個字。」

  「你死了，韓家拼了命守護的天下，就歸了袁一了。你和他鬥了二十年，事到如今讓他平白撿了個大便宜……」蘇辰話音裡帶怒，攥著君歌的手更緊了。

  大火連綿，漸漸燒到了東宮的正殿的帷幔上。

  蘇辰氣不打一處來，瞧著周啟那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恨得牙痒痒。

  「也罷，你都不想幹了，我們這一個個本就對天下沒興趣的，還在這湊什麼熱鬧。」他連連點頭，「君歌，把你手上的長槍放下！我們去幽冥地府，去見見父輩們，告訴他們，我們功虧一簣，我們敗了！」

  蘇辰抬手指著周啟的眉心：「我們就因為一個生死不明的女人！把天下萬民！全都忘了！」

  他的聲音如滔天的巨浪，裹挾著比四面的火焰更大的憤怒，震得周啟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我們活該！活該落進如此境地！活該冒著死的風險來救他！活該！」

  從未見過蘇辰如此失態的模樣。

  瞧著漸漸燒上帷幔的火苗，周啟一聲輕笑，放下了端著劍的手。

  他衝著正殿內，大吼了一聲：「你都聽見了吧？」

  周啟抿嘴，沒等身後有什麼回應，將手裡的劍扔在了一旁。

  沈鈺扛著袁冰的屍體，邁過門檻，瞄了眾人一眼，忍住了笑意，往正殿裡面走去。

  此時，蘇辰才回過味道來。

  「你試探我？」他看著周啟。

  眼前，周啟一邊脫衣，一邊搖頭：「不是我。」他頓了頓，「我從未懷疑過你。」

  說到這，他挑眉看向君歌：「蘇夫人，你不得迴避一下？」

  說完，他咧嘴笑了。

  突然被喊「蘇夫人」，君歌一臉詫異和迷茫。

  眼前這個當朝太子，方才還是一臉頹然的樣子，現在卻笑盈盈地站在這，將自己的衣裳換給地上那具冰冷的屍體。

  見她沒動靜，蘇辰抬手，雙手抓著她的身子，強行轉了個方向。

  他望向正殿深處，大致上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難受，傷心，都是真的。」仿佛猜到了蘇辰要說什麼，周啟有些無奈地笑著，「但是這是她鍾愛的天下啊，怎捨得毀於一旦？」

  他一邊解開衣衫，一邊道：「你剛才救了自己和三法司所有的人。」

  他頓了下手，抬起頭看著蘇辰：「他是皇帝啊……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權謀天下，挑戰皇權……」

  周啟說到這裡，沒再繼續往下說。

  這些事情蘇辰都懂。

  米家為什麼不能翻案，君維安為什麼必須要死。

  因為大晉的皇帝，要留給自己的兒子一個高度集權的天下，才能任由他發揮無限的潛能。

  明面上，米家的滅門是閹黨的局，背地裡，卻是和周益龍做的一場無形的交易。

  兩死換兩生。

  曾經，周益龍的父親，便是這樣拔掉了大晉所有的世家大族。

  要麼香火盡滅，要麼還能留下一個嫡子。

  周啟換上一身便服，看著地上躺著的那個身穿太子禮服的袁冰，垂眸道：「我知道韓玉沒死。」

  他從懷裡拿出那隻帶血的兔子。

  「這個人，將它甩在我臉上的時候，我便知道她還活著。」

  他看著君歌：「玉兒做的每一隻兔子我都認識，上面都有記號。」

  「我知道你們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