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大夜彌天(二)
2024-05-09 22:32:34
作者: 少尹
她說完這些,那根長釘在空中劃出一道光。
但袁冰畢竟習武,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側了一下,那暗器只擦破了他手腕的皮,沒能一步到位,將他生生廢在那裡。
君歌格外惋惜地搖了搖頭,咂嘴,歪了下身子:「你還有石頭沒了?都拿來。」
東宮院牆之下,蘇辰踩著奄奄一息的殺手頭子,從他身上搜出兩把小刀,頭也不抬地說著:「你手邊那麼多瓦片,湊合一下。」
被無端晾在院子裡的袁冰有些許迷茫,他看著手腕上淺淺的傷,皺著眉頭轉過身。
「到底打不打,廢話這麼多?」他冷笑,「死到臨頭仍舊孤身一人,倒是和你爹有幾分相似。」
說完,袁冰就有些納悶了。
眼前這個穿著御史緇衣的女人,乾脆在牆邊緣坐了下來,毫無幹勁地看著他,擺手道:「動手之前,袁公公能不能先大發慈悲地告訴我,我爹是不是死在你的手裡的?」
寒風吹過,君歌笑得毫無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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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冰沒猶豫,理所當然一樣地點了下頭:「是我。」
君歌瞭然地點了下頭,也不著急,竟和他閒話家常起來了:「你一個年輕人,當年也就十六七,欺負他一個老人,不講武德啊。」
這莫名其妙的話,將袁冰說得有些不耐煩:「方才君大人說調虎離山,我還小小地擔憂了一把。」他冷笑,「事實證明,你和你爹一樣,嘴皮子比刀劍厲害。」
「嗯。」君歌深以為然地點了下頭,「我劍術極差,沒得打。」
話到了這裡,袁冰更加迷茫了。
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不是哪根弦搭錯了,與他在這寒冬臘月的夜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毫無營養的閒話。
袁冰側身,小聲對一旁殺手道:「去看看前面。」
殺手點頭,眨眼便消失不見。
「你既然刀劍極差,還依然要來送死。」袁冰嘆息著搖頭,「不虧是君家人,你爹當年也是明知打不過,還要負隅頑抗,最後被我一劍戳穿心口……」
他故意攤了攤手:「就那麼死了。」
君歌的眉心皺了一下,捏成拳的手更緊了。
可她卻不能急,她仍舊笑眯眯地看著袁冰,甚至附和著他說:「袁公公好劍法啊,竟然能打得贏青龍衛的玄武。」
她說得雲淡風輕,甚至話音里還帶著絲絲笑意,讓本就覆了厚厚一層雪的院子裡,更是寒涼。
袁冰微微眯眼,持劍的手更緊了一些。
他雖然不善於攻心斗計,但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也絕對不是個傻子。
眼前的女人這般悠閒,在紅牆之上,望著與自己有著殺父之仇的人,竟還能面帶笑容。
袁冰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過頭,對上了身後一動未動的沈鈺的面龐。
見他仍站在那,未動分毫,才緩緩轉過頭,準備回應她方才的話。
但就是那一個瞬間,方才還在三米開外屋檐上的女人,此時正騰在半空中,手裡一把明晃晃的長槍,閃得袁冰連連後退。
他著實嚇到了。
比君維安更強的殺氣,悄無聲息,如幽州死神般猛撲了過來。
只那一瞬間的分心,差點落入萬劫不復的阿鼻地獄。
見他反應了過來,君歌卻忽然收了手,直接站在了地上,有些無奈地攤手道:「嘖,你多看一會兒啊!」
多看一會兒,省得她費勁與他周旋。
袁冰氣急敗壞,不再同她多說半個字。
君歌瞧著他已然起了殺氣,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機會去管沈鈺了。
她只要暫時拖住袁冰,等屋檐上的更楊找到太子就好。
這般想著,她持槍紮下了馬步,看著袁冰,頗為挑釁地揚起下顎:「你不行。」
袁冰登時暴怒,手裡的劍向著君歌刺了過去。
檐上,更楊快步急行。
東宮的大門被袁冰從內部鎖了三道,每個院子都隔開了,他一邊找人,一邊還需要趁著君歌吸引了殺手們的注意力,花時間把宮門全都打開。
夜色如一張巨大的黑幕,籠罩了整個京城。
關風帶著刑部的所有人,直奔甘露殿,只為了保護周益龍。
而蘇辰卻將整個青龍衛的精銳,都帶到了東宮這裡。
與偶爾還能傳來打殺聲的傍晚不同,夜裡的紫薇宮靜謐的可怕。
就連玄銀槍和長劍的碰撞,都傳不出那高聳的宮牆之外。
天空悠悠下起小雪,蘇辰看著屋檐上,更楊打出平安無事的手勢後,懸著的心才落在了肚子裡。
幾朵梅花在雪中獨自盛放,屋檐上,韓玉做的占風鐸叮噹作響。
無邊的暗夜之下,京城年關將至的喧囂與鬧熱,訴說著百姓對來年最深沉的祝福與嚮往。
可就這百米之遙的紫薇宮內,卻上演著必有一方沒有明天的殊死之戰。
明明同個天下,仿若兩個冬天。
十幾個回合下來,君歌大氣不喘,就那樣隨性地站在已經半跪在地上的袁冰身前。
她眼角的餘光看著蘇辰邁過門檻,才將玄銀槍立在一旁,停下了攻擊。
「為什麼呢?你就算拼盡全力,也不會從袁一手裡得到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君歌半蹲了下來,與喘著粗氣的袁冰平視著。
「那麼多為袁一出生入死的人,都沒能從他手裡分到半分好處,為什麼你會覺得,你是那個會活到最後的人呢?」她目光灼灼,望著眼前人的面頰。
袁冰看著她,看著這個在生死之戰里還有閒工夫聊天的人,看著這個接了他十幾招,卻毫無破綻的人。
他有點理解什麼叫天賦。
當年,他想要師從君維安的時候,被那個男人皺著眉頭拒絕了。
他說他沒有天賦。
那時只當是他瞧不起閹人而已。
袁冰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
雪紛紛揚揚的下著,他反問君歌:「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行?」他搖頭,「米元思也好,君維安也好,用完就棄了,因為他們是男人啊。」
袁冰抬手抹掉了面頰上的雪花:「很諷刺吧。在天下人都看不起我們的時候,大概誰也沒想到,我們也看不上天下人啊。」他笑起,將手裡的長劍放回劍鞘。
「天下人在爭論什麼?爭論誰應該享受更多的權力,誰又應該享受更多的利益。」他不屑笑起,「迂腐、愚昧!」
「這天下,什麼時候輪到弱者開口說話了?」他長劍指著君歌,「誰人從我屍體上踩過,誰人便擁有權力和利益,哪怕它是條狗!我也認!」
「那麼……」袁冰的話寒了,「憑什麼閹人就不能踩著你們這些男男女女,權傾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