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心甘情願
2024-05-09 22:32:16
作者: 少尹
那一天,大雪下到了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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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李高的真實身份後,君歌雖然面上什麼也沒說,泰然自若地仿佛這件事與她毫無瓜葛。
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趁著大雪未停,視線不好,悄悄翻過了紫薇宮的宮牆。
多虧了這些年,她常常這麼飛檐走壁地翻進去見韓玉,以至輕車熟路,甚至連巡守的禁軍何時交班都一清二楚。
她躡手躡腳地攀上屋檐,瞧著眼前巡守交班的禁軍,望了一眼遠處的內侍省。
君歌不是來找周啟的。
她知道蘇辰自有安排,自己去找他只能是畫蛇添足。
她的目標是沈鈺。
不論當年到底有什麼樣的計劃,他又多麼身不由己,君歌都有權利知道君維安到底是為什麼死的。
如今還能告訴她這一切的,就只有內侍省的沈鈺了。
她等不到蘇辰和周啟舉事的那一天,不知道背後的內情,君歌根本睡不著覺。
大晉的紫薇宮,在一片發散著暗紫色的雲層下,在茫茫的大雪裡,壯闊巍峨。
落雪無聲,君歌壓低身子,手始終放在腰間的暗器袋子上,小心翼翼地往內侍省的屋檐上挪過去。
沒走多遠,她愣了一下。
雖然視線並不太好,可依然看得到這屋檐之上,自己的前方,已經有了一條新的腳印,慢慢延伸而去,也像是衝著內侍省的方向。
君歌蹲在那仔細看了看,腳印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花,步子很大,輕功極好,年紀應該在二十五六。
身高體重嘛……
她思量了片刻,還差不多就是蘇辰那樣的「弱男子」。
但她顧不上多想,瞧著已經在換班的禁軍,不得不小心翼翼,身段壓得更低,一刻都不能再耽誤。
直到她真的站在內侍省的屋檐上,君歌才得以肯定,這腳印的主人確實也是來內侍省的。
她的心一下就抬了起來。
袁一手中有大量的死士殺手,武功也定然不會太差。
想到這裡,她更是小心翼翼,自陰影中緩緩前進。
每走一步,心中的疑惑更深一重。
那腳印的主人,也像是為了避開內侍省其他太監的注意力一般,竟然和君歌選擇的是相同的路。
雖時間有先後,他們卻都是在陰影中,貼著一側高聳的牆壁,謹慎地前行著。
內侍省的院子很緊湊。
地位低下的典簿、長隨,都是十幾人擠在一個漏風漏雨的廂房裡,睡在一張大通鋪上。
稍微好些的,也是一個廂房七八張榻子。
化名李高的沈鈺,地位僅次於袁一,定然不可能是住在這種地方。
君歌抬起頭,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界的屋檐,深吸了一口氣。
遠處,屋檐下,沈鈺雙手揣著一隻暖手的手爐,轉身瞧著用青龍刃指著自己的蘇辰,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十二年前就知道。
沈鈺看著蘇辰,問了一個蘇辰不願意面對的問題:「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他深吸一口氣:「楊江將軍會死,是因為當中有兩樣物證,一是他當年同瓦剌往來的信函,被君維安判定為真,第二則是因為……」沈鈺抬眼,看著蘇辰冷傲的面頰,「因為你爹確實誣告了他。」
「瓦剌當時侵犯大晉邊境的時候,楊江在臨行前專門找了你爹。他將自己的作戰計劃全盤托出,請你爹幫他查漏補缺,好讓瓦剌未來二十年,都不能、也不敢再犯大晉。」
沈鈺邊說,邊往桌旁走去。
蘇辰的青龍刃就像是日晷的那條線,一直指著他的脖頸,不以他位置的轉移而變動。
可已經在內侍省摸爬滾打十年的沈鈺,似乎早就已經看透了生死。
他走到桌旁,倒了一盞白水的溫茶,推到蘇辰的身側。
「楊江就像是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一樣,走前,將自己的兩個孩子託付給了你爹,並在橋邊鄭重地請求他……」沈鈺又捏起一隻茶盞,為他自己倒了一杯,「我記得他是這麼說的。」
「他說:我是大晉的將軍,若是能戰死沙場,那便是世間至高無上的榮耀,可若是沒這個榮幸,不得不死在泥潭裡,也希望能死得有點價值,死的能幫到心懷天下的國士手裡。」
時隔十幾年,沈鈺再次提起這些的時候,依然哽咽。
「他本可以帶兵謀反,思量再三,卻仍以百姓性命為考量,選擇相信你爹。」
他喝了一口手裡的茶,潤了嗓子:「後來,你爹在確定袁一為了兵權,一定會除掉楊江的時候,選擇了先一步誣告他。」沈鈺看向蘇辰,「他為了趕在閹黨之前,將安子喻先一步送到大將軍的位置上。」
大晉的百萬雄師,不可一日無將。
米元思無法讓袁一挑出的那個人成為將軍,所以要在他選出誰最忠誠之前,讓他被動地接受只能認命安子喻這件事。
為此,安子喻提前很多年,在米元思的授意下,提前很多年,違心地拍了很久閹黨的馬屁。
才讓有真才實學的他,真的走上那個位置。
「你爹一直以來在做的,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將真正有才學,有能力的人才,送上他們應該去的位置。」沈鈺道,「而對付袁一,他留給了已經背上坑害忠良將領的他自己。」
「那時候我不知全貌,卻依然被你爹的大義所吸引,所震撼。」沈鈺輕笑,「我那時,是心甘情願幫他執行那一切的。」
他頓了頓:「包括他計劃的,他自己的死亡。」
戰功赫赫的大將軍楊江,因為米元思的誣陷,九族滅絕。
這在百姓當中流傳開之後,米元思幾乎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那時候,沈鈺曾讓他出行的時候乘坐沈家的馬車,雖然破舊,坐起來沒那麼舒適,可也不至於被百姓追著喊打喊殺,次次回來的時候滿車的臭雞蛋和爛白菜。
可米元思卻總是笑著說好,說看到這些,他心裡才踏實。
當時的沈鈺不懂,現在的沈鈺明白了。
那些臭雞蛋,爛菜葉子,起碼還能說明民心正義,起碼還能說明天下有救。
若是連這些也沒有了,那他們拼上一切捍衛的,那就是個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