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殺父之仇

  羊肉烤熟，剛切下一隻羊腿，方正一手遮著飄揚的小雪，小跑而來。

  但見眾人圍在一起分羊，整個人愣住了。

  他氣喘吁吁，有很多問題卡在了喉嚨中，不知該從何問起。

  更楊從一旁拿了一副碗筷，別開方正一言難盡的目光，塞進了他的手裡。

  大戰當前，方正看著手裡的碗筷，又看看眾人一副歡快的樣子，有點懷疑人生。

  他甚至覺得這該不會就是最後一頓了。

  這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方正眼眶紅了，拱手道：「能與各位大人一同，經歷一段精彩的人生，方某死而無憾了。」

  他的話，成功地讓所有人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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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應松大張著嘴，半晌才喚了一聲：「方大人？」

  方正擦了一把眼淚：「男兒一生為家國，哪管他後世誰人評說！」他上前幾步，一副凜然大義，也席地而坐，將碗一舉，「君大人！來一塊羊！」

  說完，四下安靜。

  他這才瞧出來眾人神情怪異。

  蘇辰抬手清咳了一聲：「方大人，朝上怎麼說？」

  方正接過肉，並沒有動筷子，倒是蹙眉深吸一口氣：「和大人說的一樣。」他沉言，「滿朝文武，半數都知道韓家被滅門，主張調查到底的只有幾位老臣子，其餘的幾乎都接不上話。」

  他頓了頓：「說到這，戶部尚書夏吉和吏部侍郎嚴景，倒是出乎意料地站在最前面，那樣子像是要和閹黨魚死網破一樣，十分強硬。」

  「聖上呢？」蘇辰問。

  方正拿著筷子，戳了戳碗裡的羊肉：「依舊是老樣子，明知是閹黨一手造成的，卻開不了口，說不上話。」

  他說到這，抬起頭望一眼眾人，將大家最關心的東宮的事情道了出來：「我沒能接近東宮。」他搖了搖頭，「往常東宮簡直就像是被排除在紫薇宮之外一樣，陋室寒窗，也不見幾個太監宮女的，更別提侍衛了。」

  「但說來詭異，兩位大人連夜出發趕往幽州之後，東宮突然就熱鬧起來了。」方正手指輕輕摩挲著下顎，「如今不僅多了很多太監和宮女，門口還有侍衛把手，四周有人巡邏。我本想趁著無人注意，稍微湊近一點，結果李高把我喊住了。」

  蘇辰蹙眉。

  李高，這個人一直以來就像是個鬼魅一樣，從蘇辰入朝為官至今，總是會在關鍵的時候出現。

  「但是今次，李高說的話讓我十分在意。」方正眉頭更緊了，「李高說，讓我回來告訴你們，殿下沒事，他不會讓殿下出事。」

  到這裡，彭應松才想起來這個關鍵的人。

  蘇辰和君歌去幽州了，而當時方正苦於和袁冰周旋，保住京城的三法司衙門，所以周啟帶著沈鈺出現的時候，他也不知道內情。

  彭應松有點猶豫。

  他知道沈鈺和蘇辰之間那可稱得上是滅門大仇，他面色肅然，不知該如何提起。

  「啊，李高啊，沒事，他是自己人。」

  彭應松還沒想好，關風倒是搶了話。

  「哎你！」他忙要打斷。

  卻見關風咽下去一塊羊肉後，一邊扯羊腿，一邊說：「他是沈鈺啊！」

  亭子裡瞬間寒了兩分。

  彭應松抬手扶額，來回搓了好幾下。

  他真切地感受到兩股難以置信的探尋視線，戳在他的頭頂上。

  「哎……」彭應松抬頭，看著君歌，又看看黑著臉的蘇辰，「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他是真沒心情吃什麼羊肉了。

  手裡的碗筷放下，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出來。

  「我們都以為他是真的和君維安鬧掰了，實際上，這應該是一出他和君維安商量好的戲碼，是演給袁一看的。」彭應松嘆息道，「就是為了他入宮之後，能有朝一日得袁一信賴。」

  他看著蘇辰，指著他腰間的黑牌子：「他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

  那之後，蘇辰始終沉默著。

  他逐漸拼湊起全部散落的碎片。

  為什麼太子每次出宮，都沒有被袁一察覺。

  為什麼他袁山會在早朝的時候，被人追殺。

  為什麼每到緊要關口，當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時候，總會有一個契機，緊隨其後的出現。

  陳千南怎麼那麼湊巧的，死在蘇辰請君歌幫忙的，那唯一一件不相干的案子之後。

  每每君歌對他的懷疑要到極限的時候，為什麼總有「君維安的信」送到君歌的手裡。

  是誰指著他從陳千南一案開始，找到那個披著斗篷的人，沿著他的路徑，將太醫院背後的袁山挖了出來。

  又是誰在他缺少證據的時候，總是能送來最關鍵的線索……

  雪越下越大，寒冬十二月的風，將蘇辰吹得透心的涼。

  他突然就覺得，十幾年來的埋怨，十幾年來的尋找，變得沒有意義了。

  手裡的黑牌子，是君維安交給他的。

  而自己生身父親的那一塊，交給沈鈺的原因，蘇辰領悟到了。

  那就像是米元思在告訴未來的自己一樣，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一個局。

  他們都是局中人，身不由己。

  為了打消袁一的疑心，米元思和君維安用自己做跳板，送沈鈺到了那個人的身旁。

  這才是所有一切的意義。

  這才是他們布局的真正意圖。

  當袁一完全信賴沈鈺的時候，也就是他將死之時。

  比起不知何年何月才會成功的權謀爭鬥，物理上斬殺他，顯然更加便捷。

  可為什麼他沒有做呢？

  蘇辰陷入了沉思。

  沈鈺化名李高之後，明明在袁一身旁很久了。

  任誰都能看出，李高就是袁一的心腹，甚至已經成為足夠接替袁一的內侍省副總管。

  他應該有無數次機會動手，不論是毒殺也好，還是笨拙地以一把匕首刺進袁一的心臟，都能將袁一送進萬劫不復的地獄。

  可為什麼他沒有做呢？

  是因為不想做？還是因為根本不能做？

  想到這裡，蘇辰覺得自己好似隱隱察覺了什麼。

  他看著圍在炭火旁的君歌，看著她大腿外側的那把玄銀槍，有一個驚人的推測慢慢浮現在腦海中。

  會不會是因為袁一本身，根本無法用匕首，用刀劍殺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