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後會有期

  瞧著眼前明晃晃兩百萬兩銀子，君歌半張著嘴巴。

  銀車完好無損，就是方才柳南和更楊檢查的時候，把上面倉加國庫的封條給拆了。

  君歌將那兩半的封條看了好幾遍，才確認，真的是倉加國庫出來的東西。

  當時蘇辰說，銀子倉加出的時候，君歌以為蘇辰是迷糊了，瞎說的。

  現在看著比她還震驚，一粒一粒捏在手裡看了半天的安將軍，君歌肯定了一個判斷。

  不是自己太傻，是眼前這人太超規格。

  這種天花亂墜，一聽就是胡扯一樣的事情，竟然真的做得到！

  「以倉加彈丸之地的國力，給他二十年不吃不喝，他也存不出兩百萬兩。」羅溫書拍了拍銀車，看著蘇辰的目光無比敬佩，「原先只聽母親說，京城的蘇大人說話嘎巴溜脆，辦事七尺咔嚓，不顯山，不露水，賊尿性。」

  蘇辰愣了一下，完全沒聽懂他是在夸還是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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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親眼所見，賊拉帥！」

  蘇辰蹙眉，看了他一眼：「羅公子要是能不說話，也有本座七分帥氣。」

  羅溫書一滯，在君歌的笑聲里，十足不甘心的抱怨：「什麼玩意呢，怎麼還人身攻擊上了呢。」

  蘇辰不是故意的。

  最初對這個羅溫書是有點牴觸的，畢竟自己夫人身旁冷不丁冒出來一個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簡直是晴天霹靂。

  可當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蘇辰基本就釋懷了。

  君歌的喜好，從內到外，從喜歡吃的還是喜歡看的，蘇辰都了如指掌。

  怎麼讓她擔心，怎麼讓她先發制人，自己這麼多年洞察人心的積累，早就讓他遊刃有餘。

  此時那個「青梅竹馬」的身份，也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所以你才說，不需要刻意去管錦華？」君歌將封條放下，她有些明白了蘇辰的布局。

  錦華的哥哥在倉加分管國庫，軍餉失竊之後，就算是做做樣子，倉加國君都不會放過他。

  「這些本就是大晉的銀子。只是用了些小手段，物歸原主而已。」他淡淡道，「比起我們明搶，花了點時間讓他們自己送回來，還能一併破壞掉倉加和閹黨的關係，解決掉錦華，不是一箭三雕？」

  確實是一箭三雕，尋常人可能一生都想不出來的一箭三雕。

  「安將軍，蘇某此行就是為了接應這一批銀子，順便將虎符交給將軍並傳遞陛下口諭。」他背手而立，看著安子瑜，「陛下口諭，大捷之後，務必秘密回京，中途不可耽誤。」

  安子瑜聞言，單膝跪地，拱手鄭重道：「臣，領命！」

  此戰定會大捷。

  倉加抱著撿漏的心，在北境囤了十萬的兵馬。

  卻不知道，羅素是抱著一戰滅國的心思，和安子瑜一起，集結了八十萬大軍。

  他們都明白，既然要打，以現在大晉的局勢，就一定要打出一個十年、二十年，倉加都翻不過身，只能乖乖俯首稱臣的局面。

  這樣，閹黨不會再有任何靠山，也退無可退，必會被一網打盡。

  「羅公子。」蘇辰看著他，「你母親既然將你交給我了……停戰之後，就有勞你早安將軍一步，將錦華的哥哥押送回京。」他說，「這個人證，京城急用。」

  那之後，蘇辰和君歌離開幽州地界的時候，多了一個人。

  誰也沒想到，自請在軍營里留下的人，會是柳南。

  楊家兵法，兄弟兩人其實並無高下，但論刀劍本事，更楊更勝一籌。

  相比之下，柳南沒有刀劍天賦，他精通機關術，暗器傍身，使的一手出神入化的峨眉刺。

  可是戰場刀劍無眼，兵器各個都比毛筆長的峨眉刺的攻擊距離遠，他不占一點點優勢。

  「我是嫡長子，我得留下。」他說這些的時候，北境又飄起了小雪。

  柳南執著地將更楊推到蘇辰身旁，他仍舊是溫文爾雅的笑著，一如當初與君歌初見之時：「別讓我回去，楊家沒了，軍營才應該是家。」

  落雪無聲，相顧無言。

  這句話的分量太重了。

  重到所有人，明知不適合，明知很勉強，但仍舊說不出勸誡的話來。

  「相比之下，更楊更適合京城一些。」他拱手行禮，「弟弟就拜託給蘇大人了。」

  風雪中，蘇辰看著他鄭重其事的樣子，沉默了很久，也拱手，深鞠一躬。

  他什麼也沒說。

  他還能說什麼？

  他看到的柳南，就像是看到曾經的自己一樣。

  那個在沉默中等待著機會，從沒有放棄回到命運歪斜的最初，從沒有放棄糾正一切的那個自己。

  他當年沒能說服自己，現在也一樣無法說服柳南。

  雪漸漸大了，蘇辰一躍而上。

  他扯了一把馬韁，「吁」了一聲，看著柳南仍舊淡笑的模樣，雙手抱拳，只說了一句：「後會有期。」

  當年，那個月夜之下，蜷縮在楊家院子中的少年。

  那個君維安撬開石板後，失去意識，卻仍舊緊緊抱著自己的弟弟的楊家長子。

  在歷經了十幾年光陰之後，在眼睜睜看著米元思慨然赴死，眼睜睜看著君維安為了救他們而走進大雨之後……

  他終究選擇了踏上原本的命運軌跡，他終究選擇摘掉柳南這個用了十幾年，用到自己都快要信了的假名字，重新做回他自己。

  哪怕會死在這裡，也比籍籍無名地淹沒在「一生順遂」的假象中，活得心安。

  有的人，此生註定不會平凡，無法平凡。

  就像米元思常說的那樣：「你所經歷的一切，不過是涅槃重生前的試煉。」

  望著三人漸漸消失在飛揚的落雪裡，柳南站了很久，才轉身離開。

  那一瞬，他從未如現在這般輕鬆愜意。

  一連八日，京城乾元殿上除了接到倉加因為那兩百萬兩銀子同大晉宣戰的戰書之外，還因為袁冰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

  袁一著實沒想到，袁冰抹消掉自己尾巴的方式，是把三法司衙門裡的御史台和刑部都燒了一個遍。

  如果不是袁一先一步將他軟禁，大理寺恐怕也難逃毒手。

  但是袁一心中是叫好的。

  燒了這兩個地方，自己的罪證便也跟著一把火沒了。

  還能為了抵罪，除掉袁冰這個混蛋，簡直不要太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心等著倉加大獲全勝，而後一路殺到京城，把龍椅上的周益龍趕下去，擁立自己，成為歷史上第一個閹人皇帝。

  他就快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