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風雨飄搖

  米元思帶著幾員心腹，避開護城守軍，連夜搗毀了那麼多土匪窩。

  將那些真正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人送進天牢，再一個一個的把李成梁的家人、妻兒置換出來。

  而另一邊，逃出去的李瑩，在左傑的暗中保護下，風雨飄搖了三個月。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她小小的身軀，躲過了官兵，啃著野草，瘦的皮包骨頭。

  終於在那天，在左傑故意安排的那場「意外」里，她遇到了好心的於家老夫人。

  見她被於老夫人領回了家，左傑才終於放心的離開。

  可他沒想到，經此一事，這個小姑娘已經變成了被仇恨蒙著眼的另一個人。

  京城之外，伊河以南的楊山下，於家的別院坐落其中。

  李瑩為了活下去，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她確實被老夫人帶回了別院，好生照顧了起來。

  見過大風大浪之後，她學會了看人眼色，用漂亮話哄人開心。

  因為長的秀氣又知書達理，嘴甜還懂得人情世故，在剛剛喪孫女的老夫人心中，她漸漸占據了一席之地。

  聰明的李瑩察覺到了機會。

  她漸漸知道了這於家小姐從出生起，就因為身體不好被送到別院，常年只有老夫人一人陪伴，連親生的父母都從沒回來瞧過她。

  於是，她在夜裡悄悄翻入於家祠堂，看著已死的於宜牌位，上了三炷香，叩首在地。

  而後，將於宜的牌位，扔進了水井裡。

  她偷了她的身份，利用了老夫人的糊塗，讓自己成為了於家的小姐。

  成為了替代品。

  但只要能活下去，替代品又如何？

  從牌位入水的那一刻起，她就是商賈於家的小女兒，她就是於宜。

  老夫人的糊塗越來越重，身邊人已經逐漸認不得。

  李瑩便趁機換掉了所有的家僕，獨自陪伴在老夫人身旁，直到為老夫人親自送了終。

  沒有人懷疑過她是誰。

  奔喪的於家父母，看著哭成淚人的她，不疑有他。

  就那樣，她洗白了身份，名正言順的，又一次重回京城。

  不再是李瑩，而是於宜。

  不再是無憂無慮的世家小姐，而是將復仇兩個字刻在骨頭上的，索命的閻王。

  但她不知道，自那一晚她逃跑之後，很多很多年，青龍衛一直在秘密的尋找李瑩，可始終一無所獲。

  眼睜睜將她放走的左傑，也因為不能承受自己這重大的失職，退至刑部，做個七品小吏。

  即便如此，他也保守著李瑩的秘密。

  直到那一日，京城妝粉店裡傳出吵鬧的聲音，恰好吸引了他的注意。

  已經在刑部做一個閒散捕頭的左傑，站在店門口，看著帶著丫鬟，正與店家爭論妝粉材質的那張熟悉的面龐，鬼使神差的擋在了她的身前。

  就好像是彌補一樣，彌補自己那年冬季對李家的錯。

  那一瞬，所有的棋子都到齊了。

  命運就像為兩個年輕人開了一場巨大的玩笑，誰也沒能想到再相遇會是這樣的方式。

  將自己全家壓入天牢的人，時隔多年卻一身緇衣，挺身而出的擋在身前。

  那輪廓好似有光，讓於宜有一瞬間的恍然。

  甚至有「若能在他身旁，做個尋常的姑娘，也挺好」的念頭，一閃而過。

  若無這滅門之仇，興許一切會有個不同的結果。

  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以她改名換姓，無悲無喜的睨著左傑，福了一禮，笑著說：「小女於宜。」

  這樣的，對她而言，無比虐心與殘忍的開局。

  被虐的何止是於宜。

  那一瞬，透過她心如死灰一樣的眼眸，左傑知道，這無法逆轉的命運之輪，註定要從他身上轟然碾過。

  他的靈魂與萌生的愛意，被會壓成塵埃，隨風而散。

  只是這一切，他無比的希望能來的再晚一些，晚一些就好。

  他瞞著所有的人，保護著於宜。

  他悄悄守著她，帶著她，只為了她能有個真心的笑容。

  他與她，時常兩兩相隨，河中泛舟，看明燈千盞，煙花朵朵。

  人心肉長，李瑩也不例外。

  她動搖著，猶豫著。

  她從未想過，自己真心的笑容是給了殺父的仇人。全心的掛念，也給了殺父的仇人。

  她看著左傑求親時誠懇的說會保護她一生，給她一生幸福的時候，她甚至不知道面頰上流下的眼淚，到底是什麼味道。

  她不幸福，也不開心。

  相反，苦澀異常。

  可事到如今，她愣愣的站在大牢里，看著自己朝思暮想，日日夜夜都惦念著要為他們復仇的家人們。

  看著石階上緩緩走下的老父親，看著李成梁那已經有些蒼老的容顏，看著母親哭成淚人般靠在哥哥的肩頭上。

  李瑩迷茫了。

  她雙唇一張一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是在幹什麼啊？

  十年，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她拼盡全力的出逃，出逃之後又經歷種種苦難，她甚至昧著良心頂替了別人的身份，用著別人的名字，鳩占鵲巢，欺騙了善良的於家人……

  她一個人獨自承受了這麼多年，她一個人獨自籌劃了那麼多事。

  到頭來，竟像是泡沫般，砰的一聲，碎成了粉末。

  就像是個笑話。

  她抬手，捂著自己的嘴。

  所有的堅持，所有的信仰，所有的期望，在這一瞬間，從最底層，轟然崩塌。

  「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蘇辰依舊話音無波，「絕處逢生，你當懂。」

  他點到即止，垂眸，頓了頓才繼續道：「紫薇宮是病了，可天下沒病，天下人也沒病。」

  「李家是幸運的。」說到這，蘇辰話音沉了，他自嘲一般輕笑，「不是所有人，都有李家的運氣。」

  比如楊江一家，比如米元思一家。

  左傑的心思，瞞得住往昔同僚，卻瞞不住那善於洞察人心的蘇辰。

  而於宜將一個大家閨秀演繹的再好，深藏在眼眸里的冰冷與恨意，也無法躲過蘇辰敏銳的目光。

  這個男人天生帶著一股俾睨眾生一般的犀利與敏銳。

  老天賞給蘇辰的天賦，令他在權謀與操弄人心上，幾乎如魚得水。

  對應的，送給他的黑暗與絕望，也遠非常人能夠想像。

  左傑此時才回過神，他詫異的抬著頭，看著蘇辰的身影，格外驚訝。

  他不敢將於宜的身份公之於眾，隱藏如此之久都沒有向青龍衛透出一點點風聲。

  這個在米元思死後，憑空出現的君維安的徒弟，又是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