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南轅北轍

  清風徐徐，艷陽高照。

  君維安看著頗有自己當年風采，十分喜歡蹲在屋檐上的更楊，抬手招呼他下來。

  「來來來，幫我個忙。」

  更楊搖了搖頭：「師父先告訴我要幹什麼。」

  君維安仰著頭，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擼起了袖子：「哎你這個傢伙，這才多久，就被米修那臭臉帶壞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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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鼻腔里出一口氣，自懷中拿出一封信：「幫我送一封信。」他說，「用最快的時間，送到六扇門去。」

  看著君維安手裡的信，更楊將信將疑，小心翼翼地邁到樹幹上，滑到了君維安眼前：「給誰啊？」

  「還能是誰。」君維安冷笑，「放在六扇門門主的桌上。」

  更楊望著他，點了下頭：「好。」

  說完，腳下一登，飛身上了屋檐，眨眼不見了。

  君維安背手而立，望著他離開的方向，估算了一下大致的時間。

  「天賦極高，就是有些懶散。」米元思站在他身後說，「另一個的天賦卻在奇怪的地方。」

  「嗯。」君維安點頭，「明明是一母所出，性子南轅北轍，擅長的也南轅北轍。」

  「但不重要。」米元思揣著手，走到君維安的身旁，「我找你有些事，現在得空麼？」

  君維安側過臉：「沒空，很忙，我要回家。」

  米元思笑起：「我把沈鈺送進戶部了，他前日來信專門說，戶部有一人，因著做事一絲不苟，一個銅板都要和帳目對上，所以被閹黨視為眼中釘。」

  他跳過了君維安要回家的例行抗議，不疾不徐的說：「此人名叫夏吉，對開源節流，民生用度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只是不被賞識。」

  「你想推他上去？」君維安蹙眉，「戶部尚書可是個滑頭，背後有閹黨撐腰，不那麼好辦。」

  米元思點頭：「宮內需要用銀子的，哪裡的帳目繁雜且多？」

  君維安愣了一下：「你要從太醫院入手？」他掃了一眼米元思，「……你坑我一個就可以了，別坑十三。」

  這話，讓米元思詫異：「我是這種人？」他十分不解，「我們說好了不會殃及家人，更何況若沒有十三，更楊和柳南也活不下來。」

  「我還當你忘了。」君維安看著他，轉身面對著米元思，鄭重其實的問了一個問題，「曾經，我問過你到底想幹什麼，問過你到底如何才能達成你想要的目的。」

  「當時年少，深信不疑，從未細想。」君維安看著他，「元思，你到底在籌劃些什麼？如此你的手伸到三省六部，將青龍衛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閹黨走狗……你閉著眼睛幫閹黨做了那麼多冤假錯案，計劃了那麼多人的死亡，你真的不怕報應麼？」

  樹影婆娑，明亮的光落在他們身上，左右搖擺。

  米元思仍舊笑著。

  許久，他問君維安：「我若說，我初心未改，皆為大業，你還會信我麼？」

  他問的時候，袖子裡的手攥成了拳。

  君維安看著他，深吸一口氣，又長長的嘆了出去。

  他看著米元思，無奈道：「信，我仍信你。」

  只是，說完之後，他垂眼添了一句：「只是你別把你自己，算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萬劫不復。

  米元思細細想著這句話，微微笑起，應了一聲「好」。

  他沒告訴君維安，就算現在懸崖勒馬，他也已然是萬劫不復。

  只是這可以預見的結局，是他自己親手選擇的。

  誰也不能阻攔他，哪怕是君維安也一樣。

  「若真有那麼一天，米修就拜託了。」米元思說。

  「做夢。」君維安毫不客氣的開口，「我一定親手送那高傲的兔崽子，和你去地獄團聚。」

  「好，一言為定。」米元思笑了。

  大晉京兆府，君歌跟在蘇辰的身後。

  這裡是整個大晉最接近民生的衙門。

  京兆府尹方正在朝野里和蘇辰齊名，都是閹黨少數不能拿捏的存在。

  一個是根本不聽閹黨那一套，捍衛著三法司絕對的司法權威，卡住大晉律令的效力，做最後一道閹黨不能突破的防線。

  而另一個，則是朝堂上和閹黨的大量主張正面對峙，審案判案，參政議政，一向是刨根問底，舌戰百官，甚至還「文死諫」過兩次。

  因為方正人如其名的方正，所以但凡有些風骨的內閣大臣，都明里暗裡護著他。

  就是這兩個官場上說出名字就讓人頭疼的傢伙，彼此之間還有些惺惺相惜。

  「這案子確實有印象。」聽聞蘇辰是為了廖明母親的案子來的，方正抬手將他往內堂的方向引，「下官記得，那廖明推著他母親屍體前來，讓我給罵了回去。」

  這是君歌第二次見到方正，四十多歲的他，國字臉，一身正氣，坦坦蕩蕩。

  他與蘇辰並排而行，話音仍舊能傳到身後君歌這裡。

  「廖明一屆讀書人，母親去世，連為她發喪的準備都沒有，就一身破衣，裹著一張草蓆，推過來就喊冤。」方正話中帶氣，「若他所言屬實也罷，竟跪在這『明鏡高懸』的匾額下，說是劉家待她母親不善，將人毆打致死，扔了出來。」

  方正聳肩出氣，站在公堂前的大院子裡：「我派出捕頭，很快就查實了他那亡母先行偷竊，拿著劉家一隻鐲子在當鋪典當了十五兩銀子。還同當鋪掌柜說，說她自己過來的時候腳滑，摔到了頭，要趕緊典當了回家，讓兒子帶她去瞧病。」

  「後面驗屍了麼？」蘇辰問。

  「驗了。」方正抬手，將他往二堂的方向請，「在後堂，護本與審案冊子一應俱全，隨時可供調閱。」

  京兆府的二堂比較大，縣丞和師爺忙碌的身影穿插其中。

  君歌對方正的嚴格要求早有耳聞，今日得見，確實與其他衙門的風氣有著鮮明的對比。

  這裡支撐著整個京城的治安與民生，是最靠近百姓，也最能聽到百姓聲音的衙門。

  方正將審案的盒子抱出來，打開的一瞬，君歌確實驚了一下。

  這本是個被駁回的案件，也就是根本都沒能走到開堂審理的那一步。

  可眼前這小盒子裡卻是滿滿當當。

  「這是護本，這是當鋪掌柜的證言，這是那隻鐲子的典當號，上面還記錄了具體的細節。」方正將內里物件一一拿出，「這是對那廖明走訪調查，他的鄰里朋友對他個人的評價。」

  說到這，方正看向君歌，很是恭敬的頷首笑道：「君歌也可隨意查閱，若是有缺少的，只管告知，本官馬上就著手補充。」

  見狀，君歌拱手，深鞠一躬：「多謝方大人。」

  看著她禮貌恭謙的樣子，方正有那麼一瞬，仿佛看到了君維安。

  他有些哽住，不知道該怎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