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盤根錯節

  積善堂的曹肅被人五花大綁，蒙著臉送到金十三院子裡的時候，君維安已經睡沉了。

  米元思看著他的樣子，淺淺笑著：「也就只有在你這，他才能睡的這麼不警惕。」

  他回望金十三，瞧了一眼還沒緩過來就開始把脈的曹肅：「可靠嗎？」

  「可靠。」金十三蹙眉，忙說，「別殺，殺乾淨了下次可就沒人能幫你們了。」

  

  米元思笑而不語。

  他坐在桌旁，抿了一口手裡的白水：「閹黨盤根錯節，我能幫金大人的不多。」

  「但是。」米元思小聲說，「我可以保證，大晉三法司里，不會有閹黨的人在。」他頓了頓，「金大人起碼的安全，大晉律令起碼的公允，是必須要維持的。」

  金十三詫異回眸，不明白他突然說的是什麼事情，又是什麼意思。

  在她眼裡，如果說君維安是一匹黑狼，那麼整日笑意盈盈的米元思，更像是虎豹。

  兩個人聚在一起，看起來人畜無害，實際上卻有改天換地的力量。

  早晚會引起閹黨的注意。

  「你不用明白。」米元思笑起。

  他的話讓金十三雲裡霧裡，十分不爽。

  她冷笑一聲：「米大人，有沒有人跟你講過，你這人自始至終都很虛偽。」

  米元思挑眉。

  「你我相識十幾年，你的虛偽始終像是一張面具，拒人千里之外。」她看著米元思，「真誠很難麼？人不真誠，是換不來真誠相待的。」

  卻見米元思點頭，深以為然的笑著，什麼也沒說。

  他那副樣子，讓金十三又氣又惱。

  就在她忍不住要爆發的臨界點，米元思清清淡淡的說：「只有足夠虛偽，死的時候，才不會太傷心。」

  金十三一滯。

  萬千怒意化作星辰點點，自這小院子飄蕩而出。

  米元思回眸，坦然道：「真誠相待的，此生唯有一人足矣。只可惜未來最對不起的，也會是他。」

  屋內，燭火微微跳動。

  金十三難掩心中震撼，半晌才說：「算了。」她轉身離開，「起碼你對維安是真誠的。」

  說到這，這屋子，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一連兩日，京城悶熱異常。

  那天晌午雷聲滾滾，下了一場傾盆的暴雨，雨停之後可算是有了些許涼意。

  幾日都沒出現的君歌，側身撞開了蘇辰書房的門。

  她懷中抱著厚厚一摞固定下來的證據，印滿了各種指紋。

  而後快步上前，咣當一聲，全都砸在蘇辰書案旁的小方桌上。

  那陣仗，讓蘇辰愣了半晌。

  「鐵證如山。」君歌黑著眼圈，拎著茶壺倒了杯水，一飲而盡，「虧了孫鑫右手拇指上有個不同尋常的肉繭，所以比對起來，幾乎沒費什麼太大的精力。」

  說完，將面上幾張攤在了蘇辰的面前。

  那動作十分熟練，兩手各按著一端，紙就在書案上打了個旋，正對著蘇辰。

  「形狀大小，角度和方向，包括指節紋路，都做了詳細的對比。紋線的粗細流向還有間隔，包括指紋細節特徵上的小勾、小眼、小橋等等基本細節特徵，全面研判之後，可以肯定，孫鑫打開過當中全部的盒子。」

  她一邊說一邊指著，又覺得扭著身子不方便，直接一抬腿，側坐在了蘇辰的書案上。

  動作務必流暢，十分絲滑，把蘇辰看的眉毛一跳一跳的。

  他下意識的將面前的公文往另一側挪了些許。

  這動作在君歌眼裡卻變了味道，她還以為是在給她騰地方，咧著嘴道了聲謝。

  蘇辰無語，自己這書房不知什麼時候有一股君家後院的味道了。

  「從這件事上，孫鑫偷竊一事便是人證、物證、口供齊全了，我晚點把案宗寫好，你明日早朝便可以交差。」她說，「但是，劉家被人下毒這案子，才剛剛開始。」

  她將桌上那張紙揭開，指著下面的紙說：「我比對了從三月初至今，曹大夫開出來的所有藥方。」

  邊說，她邊將兩個小紗布包放在蘇辰眼前：「看得出區別麼？」

  蘇辰深吸一口氣，將手裡的毛筆放在一邊，冷著臉等著她說完。

  「不是吧？」君歌瞧著他面色不悅，以為他看不出來，便隨手捏了一小嘬：「這怎麼會看不出來啊？」

  她說：「有問題的不是成分。方子上寫的藥，一味不多，一味不少。」

  她從兩包藥里各拿出一片白芷，捏在手中舉起來：「有問題的是配比啊。這藥里，有一樣藥材的配比出了問題。」

  蘇辰仍舊不語。

  君歌咂嘴，只得繼續往下講：「是藤黃。」

  兩包藥渣，一模一樣的渣滓，一包卻明顯黃於另一包。

  「藤黃啊蘇大人。」君歌指著左邊那堆，「明明是一樣的配比一樣的藥材，這邊明顯顏色更詭異，更偏黃一些啊。」

  君歌迎著蘇辰直勾勾的目光，一邊覺得莫名其妙，一邊覺得是不是自己講的不清楚。

  她瞧著書房裡，恰好看到蘇辰手邊的一隻白潤的小瓷碟，內里有已經乾涸的黃色顏料。

  「就這個。」她指著那小碟子，「藤黃。」

  「它除了是藥材之外，也是顏料的一種。」君歌道，「更是一種毒。又叫月黃，玉黃，兩廣地區有種植。一般都是取其樹脂，用於癰疽腫毒，跌打腫痛，以及燙傷的治療比較多。」

  她將蘇辰放在桌上的小碟子拿起來，伸手沾了兩下：「這東西要在開花之前，將竹筒插進莖中，等著樹脂流出來，再上蒸鍋加熱蒸乾，把最後剩餘的粉末刮下來，便可入藥。」

  「且藤黃毒損骨傷腎，和劉樂思的狀態吻合。」君歌說完，看著蘇辰，肯定的說，「順著藥查，沒錯的。」

  兩人之間，四目相對，極為安靜。

  君歌瞧著他這幅模樣，還以為自己漏了什麼關鍵的環節。

  她琢磨了片刻，覺得也少什麼細節，這傢伙怎麼一股慍色，像是壓著火。

  她詫異的時候，蘇辰一言不發的起身。

  他轉過桌案，從一旁的博古架上拿下一個小盒子，「啪」的一聲，拍在君歌面前。

  「龍眼茶。」蘇辰瞪她一眼，當著君歌的面，從裡面捏了幾小塊，又加了點枸杞，以溫開水沖在了茶盞里。

  而後，用吃人的目光將那盞茶塞進了君歌的手心。

  「喝。」他冷言，「現在就喝，一滴都不能給我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