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板上釘釘

  大晉三法司，六扇門負責的是跨地域的大案要案，疑案懸案。刑部主要針對的是流寇、作奸犯科。

  大理寺主審，御史台監督。

  所以像這種事實清晰，犯不著多折騰一下的案子，一般從京兆府出來之後，刑部抓到了人，直接就送大理寺審案去了。

  既不會經過六扇門，也不會經過御史台。

  除非……那個「賊」的身份十分特殊。

  蘇辰挑眉，瞧著上面「門下省孫建小兒子」的字樣，又問了一遍：「你到底，從哪弄來的。」

  京城五月，風中帶著一股溫暖的氣息。

  蘇辰的鴉青色大氅搭放在一旁，那把君歌一直覺得簡直詭異的二胡，斜靠在牆角。

  她瞧著蘇辰肅然的目光，想了想，覺得要是實話實說，說自己半夜翻牆進東宮，可能要被狠狠訓斥一通，便換了個說辭：「啊……我與韓家的玉姑娘有些交情。」她嘿嘿一笑，「我昨晚上遇到她了，她交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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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辰沒抬頭，翻著手裡的案宗從頭到尾瞧了一遍。

  遇到。

  這鬼話他當然不信。

  「翻牆遇到的吧。」他淡淡說。

  原本只是隨口一言，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君歌能幹出這種事。

  沒想到問完之後，還真沒了聲音。

  蘇辰頓覺人生沉重。

  前十年叫苦連天的給君維安掃尾，這現在，又多了個折騰人的傢伙。

  他深吸一口氣，終究認了。

  反正能夠翻牆見到韓玉這件事本身，若沒有那個裝傻充愣的太子有意為之，那今天他瞧見的八成就是韓仁抬過來的屍體了。

  見蘇辰沒有拒絕的意思，君歌笑嘻嘻地將一包新糖放在他面前：「這次專門跟大夫說了，多加了點潤肺的料，鎮咳化痰，效果很好。」

  蘇辰的眼眸從案宗後慢慢抬起，落在這一包糖上。

  半晌，「嗯」了一聲。

  畫師的案子，本身十分清晰。

  京兆府兩日前，就接到京城裡有名的畫師劉樂思的報案，說自家府苑被竊，丟了五十多兩白銀，還有一包特殊的碎桃酥。

  那碎桃酥是劉家家僕從點心鋪子裡買回的剩殘渣，剛剛拌了大量的夾竹桃粉末，準備做耗子藥用的。

  她沒來得及撒出去，放在灶房門口，就只是上個茅廁的功夫，回來就不見了。

  當時，劉家擔心那偷銀子的賊順走了那包碎桃酥，更擔心他飢不擇食，把那碎桃酥吃進嘴裡去。

  於是劉家趕忙報官，沿途還張貼了不少告示。

  可事與願違，那個「賊」還是死了。

  做到這裡，劉家道義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但麻煩就麻煩在賊的身份上。

  他是門下省孫建的兒子，出了這種事情，孫家怎會善罷甘休。

  「你這次站在我身後。」蘇辰說，「對方身份敏感，你無權無勢，不適合與他正面抗衡。」

  蘇辰起身，瞄了君歌一眼。

  這次她倒是出人意料地「溫順」了起來：「孫家是和戶部尚書有些牽扯，一定概率涉及國庫，我不會亂來的。」

  聽了君歌的話，蘇辰的手頓了下。

  他緩緩道：「你怎麼知道有可能涉及國庫？」

  君歌咂嘴：「若非如此，這燙手的山芋，韓玉也不會讓我找六扇門幫忙啊！」

  原本，這件事蘇辰沒往戶部的方向去想，但是君歌的話卻像是點了他一下。

  韓家代代當家都是太子太保，到這一代便是韓仁。

  太子裝傻充愣是一回事，可韓家的根基在朝野里也宛如西南的黃桷樹，盤根錯節，根深蒂固。

  要查這案子，理論上來說，韓仁自己也可以查，但偏偏借著韓玉的手送到了六扇門。

  蘇辰沉思片刻，想起歃血為盟，抵著六扇門使勁坑的五個老傢伙似乎也對國庫財權感興趣，一下就覺得憋屈了。

  「走。」他背手往前。

  見君歌詫異沒有跟上，蘇辰長嘆一聲：「不是要介入麼？」他說，「這種板上釘釘的案子，不好去京兆府明搶。要先去劉家，找到疑點才行。」

  君歌恍然。

  蘇辰眉頭緊了：「你不會連這都沒想到，就接了這案子吧？」

  眼前，明顯是沒想到的女人尬笑兩聲：「想到了想到了。」她乾咳，將手裡的小兔子展示出來，「真想到了。」

  說完，撓著頭低著腦袋，極為心虛地從他身邊走過去。

  蘇辰瞧著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氣。

  「早晚得把她送回御史台去。」

  蘇辰一愣，抬頭瞧著聲音的源頭。

  更楊倒吊在屋檐上，說完還掃了蘇辰一眼：「……我看你臉上大致就是這句話的意思。」

  他將懷中密信遞給了蘇辰：「東宮的。」

  蘇辰扯過他手心裡的信，面無表情的撕開：「我可沒說過要送回去。」

  他看著信上那句：扶戶部侍郎夏吉上位。

  還真是和國庫扯上了。

  蘇辰思量了片刻，將信又遞給了更楊：「燒了。」他頓了頓，「查一下孫建。」

  而後，背手跟上了君歌的腳步。

  馬蹄聲格外緊湊，蘇辰與君歌並排而行。

  韓玉說的那個畫師劉樂思的宅院，在京城下城區，洛水的南岸，靠近南市的永泰坊。

  順著大道往建春門方向走的時候，蘇辰突然開口問：「你和韓家是什麼關係？」

  蘇辰用眼神示意下君歌的腰間，那隻小兔子隨著前行的馬匹，左右搖擺著。

  「太子痴傻，沒有什麼喜好，獨獨對韓家小女兒韓玉手作的小玩意感興趣。」他挑眉，「也因如此，韓玉大多數時間都在東宮，你和她是怎麼認識的？」

  君歌想了想：「三年前，我上京找我爹，隨身帶的有我爹寄回家裡的書信。最近的那幾封信紙的材質與墨的質量皆不一般，我便去找了熟悉京城的信客。他們跟我講，那種信封和信紙，只出自京城三公三孤家裡。」

  大晉三公三孤，分別指的是太師、太傅、太保，以及少師、少傅、少保。

  「我琢磨著我爹常常提起一個韓兄弟，便鎖定在了世代太子太保的韓家。」

  君歌笑起：「當時找上門的時候，正好遇到做了桃花糕要出門的韓玉。她一聽我的名字，就把我帶回韓家了。」

  蘇辰聞言，許久沒說話。

  他想了想，六扇門發密信的紙，看來得換一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