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滿口謊言

  那之後，君歌瞧著手裡，這長卷上滿滿二十個掌紋，站在飄香苑的正堂里，擰著眉頭對蘇辰道：「這是純屬意外收穫吧。」

  蘇辰點頭，神情肅然。

  眼前，柳南與更楊正在一一詢問其他的姑娘，試圖從側面了解秋生與被害人。

  試圖還原那天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想到，六扇門門主還會使詐。」她將印著掌紋的捲軸小心翼翼的收好。

  原本，一手印個五六下，總有一個會無比清晰。

  但瞧著秋生那僵硬的模樣，君歌多個了心眼，兩手各按了十個。

  「不是詐。」蘇辰抬手，扯了一把自己鴉青色的大氅，目不轉睛的鎖著青樓老媽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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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口氣無波，清淡如常：「她自以為說的天衣無縫，實則滿口謊言。」

  蘇辰側目，給了君歌一個悠悠的注視：「我不過是戳了一下而已。」

  飄香樓里燭火跳動，垂落的大紅色長帷幔隨風微盪。

  君歌與蘇辰，隔著兩米寬的樓梯，一左一右的站著，四目相對，沉默了一息。

  君歌終於是忍不住，問出了壓在心底大半天的疑惑。

  「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她將卷首別在後腰上。

  「若你靠猜，一次命中我能理解，可是，陳府的老夫人、被害人正妻林氏，再加方才的秋生。」君歌搖了搖頭，「三次皆中，可不像是憑藉運氣判定的。」

  蘇辰聞言，眼眸輕垂。那纖長睫毛下，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在燭火映襯中，閃著跳動的光輝。

  「運氣好。」他下顎微揚，肯定的說。

  見他沒有後半句話，君歌一臉吃癟震驚的模樣。

  「蘇大人。」她說，「以前有沒有人跟你講過，你某些方面，真的很……」

  君歌鼻翼微顫，將欠揍兩個字，硬生生按在了喉嚨里。

  「看家的本事，怎能輕易外傳。你若是脫了這御史緇衣入我六扇門，我到可以考慮手把手，親自傳授。」

  君歌聞言，大為震撼：「我都要捨身保護你的性命了，你居然還在跟我討價還價。你就不怕我夜半三更摸到你窗前，給你一刀？」

  她豎著右手的大拇指，自脖頸間緩緩划過，神情桀驁，江湖氣很重。

  誰知，蘇辰打量她一眼，背手踱步，行至她面前。

  他探身眯著眼：「不是想要你爹的線索麼？」蘇辰的食指指尖輕輕點了下君歌的心口，「殺了我，保准你拿不到。」

  他挑眉，故意卡在這。

  君歌冷眼，撥開他戳在心口上那隻寒涼的手。

  「是細節。」蘇辰話音一轉，「君大人的目光都在現場與物證上，對周圍人的細節卻格外不敏感。」

  他收了方才那略帶欲感的神情，背手而立，沉言：「秋生口中，她是賣藝不賣身，靠彈箏的技術，立足在飄香苑的藝女花魁。」

  「但是。」蘇辰聲色不動，他豎起食指、中指以及無名指，在君歌的眼前微微擺動了一下。

  「她捏袖倒茶時，先不提那修長的指甲，單說這三隻手指肚上光滑白皙，便已經推翻了所謂擅長彈箏這句鬼話。」

  蘇辰低下頭，撥弄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指。

  「彈箏在大晉並不少見，想要靠著這門技藝成為花魁台柱，經年累月的練習是繞不開的。所以她的指甲，不會那般修長。常年彈箏的人都會用義甲來保護手指，假定這個秋生是異類，指甲堅硬如鐵，百彈不損，但那壓箏線的指肚仍舊保持那般平滑，就絕對說不通了。」

  他豎起大拇指，另一手指尖點著拇指外側，在君歌呆愣的目光中說道：「長奏六弦琴者，繭在拇指外側。」說完，又豎起食指與中指，「常奏琵琶者，繭在左手指尖。」

  最後，他張開手掌，在君歌面前晃了晃：「而長奏箜篌者，滿手皆為繭。」

  兩人之間，格外安靜。

  君歌半張著嘴，瞧著蘇辰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嘴皮上下一碰：「……那蘇大人手上兩塊位置莫名的繭……」

  她言至於此。

  一處在虎口，一處在無名指下偏右側，這是常年練劍才會留下的繭痕。

  誰知蘇辰竟清清淡淡的吐出來兩個字：「二胡。」

  四目相對，君歌面頰上就掛著那「你把我當傻子」一樣的表情，直勾勾的瞧著蘇辰。

  「二胡？！」

  蘇辰點頭，很是大方的將手伸到她面前：「蘇某沒有其他喜好，平日裡就拉一拉二胡，君大人若是喜歡，我拉給你聽啊。」

  他這坦坦蕩蕩的樣子，讓君歌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判斷錯誤了。

  她目光在那纖長白皙卻骨節分明的手上，仔仔細細的盯了好久，而蘇辰卻半分退卻的模樣都沒有。

  君歌越看那繭子，像是劍繭，又不那麼像，越看越不確定。

  半晌，她抿嘴，嫌棄的白了他一眼：「還是算了，蘇大人若是學藝不精，怕是完了晚上不好入睡。」

  蘇辰目露讚賞的點了下頭：「看來君大人很懂。」

  君歌一滯，目光更是嫌棄。

  蘇辰卻絲毫不避諱，補了一句：「唯有學藝不精，揉弦發力的方式不正確，才會如我這般生些老繭。」

  那雲淡風輕，意氣自如，坦然的快要令君歌懷疑人生。

  她攤開自己的雙手，低著頭瞧了半天。

  蘇辰眯眼，稍稍往前湊了些許。

  這一眼，蘇辰也愣住了。

  這是他沒見過的手繭。

  君歌雙手，食指中指和無名指，都在靠近手掌的最後那節指肚上，有厚厚一層繭，而虎口卻只是起了一層干皮。

  他已經知道君歌習武，卻根本推斷不出，她用的是什麼武器，又是師出何門。

  許是那探尋的目光太灼人，君歌猛地合上掌心，背到身後，岔開了話題：「那林氏呢？」她問，「林氏手裡總沒有什麼彈樂器生出的繭子吧？」

  「可她有常年書寫，留在手指上的凹痕。」蘇辰勾唇淺笑，「還堂而皇之的，將陳家的子母式符合押印中的一半，當成腰間墜飾。」

  這下，君歌徹底愣住了。

  子母式符合押印，唯有兩半契合，才能按出合同印。

  「也不怪你注意不到。那陳家老夫人的腰間是那押印的另一半。」

  「呵！」他輕笑，「乍一看，還以為是家族腰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