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堂春事
2024-05-09 19:50:34
作者: 西山微
曹夕晚有點意外,因為侯夫人在老太太跟前被說了一頓,現在居然還對她和顏悅色?
曹夕晚覺得麻婆婆攔在府門前稟告的消息,應該是半點沒錯。侯爺夫妻吵架,自然是陳明挑撥成功了。
而且,她也料到了。
侯爺因為小公子的事,一路清查內宅,好巧不巧,醫鬼陳明把她一年前曾經在一堂春里吃酒中毒的事,說給侯爺聽。
那一次,她中的毒是消功散。當然那不是後來她散功重病的原因。
她在衙門當差,每年裡中幾回暗算毒藥,實在平常。
但現在一對,時間上太湊巧了。
侯爺必要懷疑,太太就是一堂春里下藥的元兇。太太暗算了她這個侯爺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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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淑鸞確實未料到,她前幾天剛和侯爺把話說開,情份更深,又出大事。
侯爺夜裡回房,只問了一句:「便不是你親自下藥,我只問,和你有沒有關係。事先你有沒有聽到風聲?」
「……和我沒關係。不是我。」她含淚,終是解釋,「但我不喜歡她。」
她確實聽到了風聲,但沒知會宋成明。那一次應該是楊平粹下毒報復青羅。
侯爺大怒,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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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夜裡侯爺不回房,宿在外書房。
內室燃燈,通夜不熄,樓淑鸞含淚派人去請了三回,侯爺沒理會。
她憂心如焚,和陳媽媽一商量,終是聽從了陳媽媽的建議:「我明白了。」
佛像要儘早送給曹夕晚,才能讓侯爺息怒。
「媽媽,是我年輕,沒聽媽媽的話,如今一敗如此。」
「太太,切不要灰心。」陳媽媽連忙安慰。
樓淑鸞苦笑,成親之前陳媽媽早就打聽過,稟告過她,說侯爺身邊的有幾個心腹,醫鬼和碧影鬼,都和青羅女鬼是死黨。青羅女鬼退入內宅,一旦內外聯手,要中傷她這個侯夫人,也不是難事。
她現在才明白陳媽媽勸她,不要故意和青羅為難的話,畢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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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既然已經決定。便難得溫和。
接下來好幾天,曹夕晚回來後,太太時不時,問起她昨夜遇大雪生病的事。溫言安撫。
曹夕晚也千篇一律地回答:「是。多謝太太。」
終於有一天,太太另外說了一句話:「你既去侯爺那裡,我有個東西,你帶去。」
「是。」她想,果然來了。太太終於知道,不把佛像給她,這事是不可能了結的。
她跟著太太進了暖閣兒,身子一暖。
「這佛像,你拿去外書房,給侯爺。」果然,太太吩咐。
曹夕晚笑了笑:「太太叫細柳送吧。侯爺最近都不大叫我去外書房。但細柳常去呢。」她又不傻,「再說,侯爺的東西都是托給太太的,哪裡倒要太太的嫁妝,這說出去也不大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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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太太又叫了曹夕晚進暖閣,她剛一進門一眼看到了太太隨手丟在榻面上的幾冊子帳目,一看就是侯府的帳目。她記得這帳應該在是五太太手上。
她瞥了侯夫人的臉色,氣色還好。
剛才侯夫人出房,看著是要去老太太房裡。
老太太雖然說了太太一頓,但這個月踏春時節,老太太出門敬佛的事,看來卻讓太太安排了。
——以往這事都是給五太太的。
嫣支方才在屋裡悄悄把這話提醒她,是讓她恭敬些,太太漸漸是要開始要在侯府當家了。
曹夕晚細一想,這和侯爺的意思分不開。
侯爺就算生氣,最多就納個妾找幾個通房,太太對侯爺有用,侯爺才娶太太。這一點她太清楚。
太太有意把佛像賞她。侯爺應該是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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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響,除了陳媽媽,只有一個綠鍛襖兒大丫頭跟了進來,她瞟一眼,是細柳。
「這佛像,我也用不上了。」太太似乎是早有準備,在暖閣親手開盒。
一尺高的藥師王佛像,黃楊木,光澤可鑑。
曹夕晚還未如何,卻聽到旁邊細柳緊張興奮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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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媽媽沒表情看了細柳一眼,這丫頭才鎮定下來。
太太隨手把髮髻上的促織草蟲金針兒撥下來,捻著針兒,觸動佛像眼珠,曹夕晚心想原來機關在眼珠子裡。她暗暗算著,針尖左四右七。太太似乎還有幾個動作,就按動了佛像上的機關。
一聲微響,佛像從側身手臂上轉輇裂開,便看到了裡面有閃爍的藍寶石銀扣機關,扣著薄薄一張舊絹兒和一隻琉璃盒。
曹夕晚也沒料到,太太如此大方。這分明就是密本與長生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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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柳在一邊,暗暗得意。
細柳瞥瞥樓淑鸞,覺得侯夫人臉上全是不甘失敗之色。
細柳又嘲弄著盯青羅女鬼,這是個笨蛋。中了暗算還不自知。
昨天青羅不在,但細柳聽說,偏偏就是昨天,侯爺可是查出來了,青羅在一年前曾經有一回被楊平粹這仇家暗算。在一堂春吃酒時中毒。
運氣好的是醫鬼陳明那天同在,解毒不過是舉手之勞。青羅女鬼居然就沒當回事,也沒稟告侯爺。
細柳想,蠢成青羅女鬼這樣,也少見了。
她自然就想不到,曹夕晚和陳明勾結,就是盯著佛像。
細柳只以為近來陳明得寵,曹夕晚在寺外的那夜,陳明在外書房湊巧說了一嘴,向侯爺稟告,說他一年前查下去就查到了一堂春的老闆。這人是樓府親族放出去的家奴。這就是說,太太睜一眼閉一眼,知道有奸細,但沒管。奸細給青羅下了毒。
湊巧的是,當時青羅中的毒不是致命,正是消功散。陳明添油加醋,說第一回的毒他幫著解了。但青羅沒幾個月就重病散功,誰知道是不是下毒的人下了不只一回,連下幾回,終於成功?
前後一對起來,侯爺回內宅一問,樓淑鸞不得不承認她知道下毒的事。侯爺也是勃然大怒。
細柳想,就這青羅女鬼還傻乎乎的。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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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豈有不知道的。既然陳明早想要佛像里的東西,這時節,她為什麼要阻止太太交出佛像。
——只不過,她可不會替太太背上麻煩。中太太的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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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媽媽上前,把草蟲金針兒為太太插回髮髻,樓淑鸞又道:「另外,這兩匹子衣料是我娘家新得的,你拿去做幾身春時的衣裳。我跟前的幾個人都有。過幾天要出府踏青敬佛,一起兒穿。你拿去,今日就叫人去做。別忘記了。」
細柳上前接過來兩匹子衣料,一匹是暗花素紬,一匹是油綠青紗。
雙手遞給曹夕晚時,細柳盯了曹夕晚一眼,衣料子還是曹夕晚拿到的最好。比問雪、絳河幾個都高一檔。細柳忍耐著。
等她成為了第二個青羅女鬼,這些都是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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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知道太太拿出這佛像。自然是要拿去給侯爺處置。侯爺的脾氣她知道。就算是一心要這佛像,也要有個表面的溫柔客氣。
「太太教我這機關吧。我還不會呢。學一學,再讓細柳去和侯爺說。」
她不緊不慢,樓淑鸞掃了她一眼。心中驚異,但面上居然也穩住了,微笑頷首。
只細柳躁動不安,她急於想要佛像里的寶物,不禁暗暗瞪了曹夕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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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有人和細柳一樣笨,拖曹夕晚的後腿。
外面的醫鬼陳明,急不可待託了羅媽媽問她:他要看佛像,還要密本和丹藥。他全要。
曹夕晚真想下毒把他毒啞了。羅媽媽也是一臉好奇,拉她到了小值房,訝然打聽:「你和陳明商量好了,要佛像?」
「……」陳明這笨蛋能不能口風緊一點?她肅然:「不是,我向來從不貪這些的。太太為了夫妻情份,才把佛像借給侯爺看看。是侯爺想要。」
且不說羅媽媽如何想,小值房裡另幾個老護衛都無語地看著她。
「?」她不解望向眾人。
秦猛是個厚道人,咳一聲,委婉告訴她,陳明在小值房裡吹了一天,說他早幾年就想抄抄佛象里的密本,還想把長生丹弄碎了仿製。苦於不敢得罪未來侯夫人。是她和陳明狼狽為奸,用陰謀詭計陷害太太,逼著太太交出佛像。
陳明說:「多虧青羅了,她夠陰險。我這樣與人為善的人,實在沒這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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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聽,大怒:「都是陳明逼我的!我說太太的陪嫁怎麼可能拿出來,他就打滾撒潑,說我沒義氣,不幫著他在醫術上更上層樓。說我畏畏縮縮,不像高手。秦大人!我完全是被陳明逼得沒辦法!我對太太很忠心的!」
一屋子人,看著她和陳明兩個混帳,互相推諉,痛罵對方卑鄙無恥帶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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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發現大家完全不相信她本性善良,而護衛司的老人們口風緊,不會在這種事上向侯爺告密,她是一定要拉攏他們的。她靈機一動,這事明擺著她一個人干不出來,她只不過是順勢而為,她連忙道:「全怪奸細。對!完全是外面的奸細暗算了太太!」
羅媽媽倒是知道,府里確實有奸細。
宋婆婆和陳爹子,居然還有一個小道消息,悄悄說起侯爺。
「侯爺像是另派了人手,趕走了五老爺房裡幾個道士。」
「也許是殺了。還有幾個道士失蹤。說是被趕出京城。豈知不是侯爺另派人手,在京郊路上下手,把道士們宰了?」
「平常看不出來,五老爺那邊的道士,去了一撥又一撥的。誰能分得清哪個觀哪個院的?如果被連二管事派人殺了,誰也不知道。」
曹夕晚竊喜大家被轉移了視線,不會記得她見財起意,窺伺侯夫人的佛像。
本來就是陳明非要這東西。她曹夕晚又不懂醫術,她要密本有什麼用?
她敢胡亂吃長生丹嗎?
而且,以前太太明知道楊平粹要下毒害她,沒告訴她,她都善良地沒計較過。
她會貪佛像?絕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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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值房裡,各人都有自己的小道消息,居然還說起,她以前報復楊平粹,趕走了楊平粹在京城的生意。還放謠言說,楊平粹跪著求她,要做她的男寵。她不肯要。
「不是我!」她一口否認。
「真的?」連秦猛都下意識反問。報復敵人如此卑鄙無恥實在很像青娘子。
她深知衙門裡錦衣番子個個背地裡喜歡聊八卦,她不能讓大家挖她的黑料。
她趕緊又多嘴,把頂頭上司的秘密抖落出來。
她深深一嘆:「我們太太,就是被娘家的壞人騙了。」
「……」羅媽媽忍著笑,接了她故意甩出來的話頭,問,「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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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知道吧——」她開始炫耀自己在內宅也是消息靈通,朋友多,路子廣,「侯爺這人,厲害著呢。和太太是絕配。」
她前幾天一堂春吃酒,就是去打聽消息,果然聽沈霜天說了不少事。曹夕晚悄悄對羅媽媽這些老護衛們,說著侯爺夫妻的八卦:
「樓家在西安那邊的族人生意,不是叫樓氏貨棧?侯爺叫人去查他們的帳。」
「什麼?」四大護衛都吃了一驚。
侯爺查太太的帳?
秦猛也暗暗心驚,侯爺果然心狠。太太不肯把佛像交出來,侯爺就斷太太家的生意。這生意里肯定有太太的私房錢。
這事,當然是蘇錦天幫著辦的。秦猛一尋思,侯爺這選人辦事的眼光也毒,蘇錦天和曹夕晚可是好友。
青羅、碧影和醫鬼陳明,又是一夥兒的。他們三個根本不怕得罪太太。
如果換個百戶去辦這事,可就未必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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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婆婆給曹夕晚倒了盞茶潤喉,陳爹子讓她坐下慢慢說,秦猛仔細關上了小值房的門。
果然上司夫妻之間恩怨情仇的小道消息,人人愛聽。
曹夕晚得意說起蘇錦天的衙門差事,了如指掌,道:「大貨棧都在南岸百戶所的轄區一帶。那裡最肥,侯爺一吩咐,他們就去查。」
這事就是沈霜天去查的帳目。在南河一帶的邸店貨棧都是金陵城最大的,
曹夕晚就料到,這動靜一定會叫太太知道了。
估計錦衣衙門一查問,關陝貨棧正經的綢緞料子再出貨就難。樓家就急了。否則上回樓家親戚打發了兩個婆子特意進京城來,來拜見太太,幹什麼?還那麼一大早就進南康侯府來了?
秦猛想了想。覺得她說的有理。
「太太很厲害的。她和侯爺一樣。」曹夕晚提醒同僚們,「她有自己的生意,有得力的管事,有貼身的護衛。陳媽媽是軍里退下來的。而且還在各武官衙門有人脈。咱們衙門裡都有陳媽媽的好友。」
「確是如此。」羅媽媽和宋婆婆不免附合,「以往,就聽說六小姐在樓將軍夫妻面前格外得寵。」羅媽媽和宋婆婆對視一眼,這沒有父母的默許,閨中小姐豈能如此?
她一頓花言巧言,說得天花亂墜,同僚們又開始同情她在內宅里不易。
侯爺和太太,都是精明厲害的上官。她夾在中間,是誰也不敢得罪的小白菜。
她暗暗抹了把汗,覺得自己的名聲被挽回了。
——陳明這不靠譜的混帳!沒辦法和他做朋友了!
秦猛其實不大明白她的心思,她是青羅女鬼,京城第一高手,還需要什麼別的名聲?就算是成了廢人進了內宅,誰敢小看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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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猛確實不知道,內宅里,還有衙門新進的不懂事小年輕細柳。
曹夕晚一路回內宅的時候,細柳突然在百花堂廊上遇到她,衝著她冷笑。
曹夕晚只當沒看到。細柳遠不如太太精明老練,還早著呢。正巧月初放月錢的時候,曹夕晚捉著兩手的錢,深深地感覺到,雙倍丫頭的月錢,也不好賺。
上頭有太太這樣厲害的夫人,身邊有細柳這樣冒失衝動的小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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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猛聽多了青羅女鬼的小道消息,太太和侯爺夫妻間各有盤算,太太身邊也有高手。他憂慮日重,第二天就決定加強內宅的巡查,請了曹夕晚到小值房一起商量。這一回,曹夕晚也正經把公事兒一一說清。太太除了自己的家將供奉,還有關陝的盟友。
「秦大人,楊平粹的萬劍山莊就在西安。他和樓府上指不定就有關係。楊莊主一進京城又挑戰了蘇錦天。侯爺豈有不懷疑?」
她和秦猛一一梳理,提筆把近來的大事,都寫下來。最重要,兩位太監的死。她寫下牛太監的籍貫。
「死了的牛太監也是關陝人?」秦猛吃驚的問。
「對。」她提筆,寫了楊家,牛家,樓家。力求讓同僚們都了解太太有多大的勢力,侯爺要娶太太就是珠聯璧合。
這幾家全在關陝,全是豪族。
「而且,太太以前就認得楊莊主。」
羅媽媽在秦猛辦公事的時候,只在旁邊站著。此時一聽,也大吃一驚:「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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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搖了搖手指:「楊莊主可不是普通刀法大家,不是普通江湖武林人。」
人人皆知。
楊平粹往遠了說是陳國主的舊部,陳國主是與興武太祖皇帝陛下爭過天下。往近十年說,楊平粹和反賊戰百刀是舊友。
秦猛沉吟:「侯爺知道嗎?」
「早知道,但也沒辦法。」曹夕晚放下筆,坐下來,托著腮,嘴裡叨叨著,「我聽說,皇后身這有個老監姓楊,是楊平粹的族人。而且,太子妃姓楊,聽說楊平粹和太子妃母家在想辦法聯宗。」
幾個護衛互視一眼,楊平粹真是有眼光有手段。刀法大家也是要吃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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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猛覺得,加強內宅的巡查刻不容緩。
她一臉肅然,暗暗卻把新增加的巡羅時辰,路線,記在心裡。方便她鑽空子。
她美滋滋地回了內宅,遠遠見得樓叔鸞鳳釵錦袍,光彩照人,被丫頭們簇擁著,應該是往老太太房裡去了。
她回想舊事,突然有了個念頭:侯爺真是個冤大頭。
當初翠媽媽沒死在她青羅女鬼手上,本是侯爺不想多事。早和她說過,要放楊平粹出京城。
現在想,其實是樓淑鸞背地裡向宋成明求了情吧?
侯爺當初越是聽信樓淑鸞,這會子想明白了,恐怕越是大怒。
活該。
曹夕晚高高興興地回了自己的丫頭梢間睡午覺,打開撐窗,瞅到院子裡一個丫頭。細柳。
沒出門守屋的細柳,正在翠竹下立著,頗有幾分風姿迷人。
曹夕晚嘆著,太太多精明,早早有準備所以把細柳推出來,送給了侯爺。
侯爺一聽可以栽培出第二個青羅女鬼,就不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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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轉眼就過,樓淑鸞把佛像機關教給了細柳,倒是挺繁瑣。
曹夕晚不用去學,她一眼看過就會。正好樓氏貨棧又送東西來。太太喚曹夕晚、細柳進來,讓曹夕晚抱走佛像,隨手又賞了做新衣裳的衣料子給她們二人。比正房裡其他丫頭多了一份。
曹夕晚拿的,又是最好的。當然是太太刻意如此。
細柳忍著氣。曹夕晚老神在在,倒要看太太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