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凍僵如屍(下)
2024-05-09 19:50:09
作者: 西山微
他取下了她面部的銀針:「試試說話。」
「多……多謝。」她舌頭還是不靈便。但他耳力更為敏銳,好一些了。
「這天氣,你也敢騎驢出來。出府時便是沒車,自己也應該在街邊雇一個。」他在診箱裡翻找,連取了三樣藥,餵她含服,她吞下,然而竟然哽住。
「無妨。」他抬手,細細推拿著她的咽喉把藥推送到腹中。而後,他又取了一瓶嗅著苦味的藥油,倒出來揉開,替她揉搓著雙手與雙足。
她稍稍緩過來,凍僵的手指感覺到了暖意。
他皺眉看到她靴子浸透,方要和她商量脫靴,就看到她眼睛一個勁地示意,她的腳要凍壞了。幫她脫一脫。
他並不冒然行事,想了想,餵她吃了兩丸子藥,取了她一隻手臂上的銀針,又摘了雙足的針,「左手可以動了。快一些。」
「多謝你。」她一隻手能動,連忙就脫靴脫襪,已經全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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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啞然失笑,倒不用他勸說。
她惜身得很。
她剛脫完靴,又脫衣。他連忙阻止:「小心。」
因為手臂上有銀針,她勉強轉過背,他一看,原來她外罩著鑲大紅錦邊的灰鼠皮的背子。背上細灰毛皮面也被雪壓得濕透了。他心中一沉,雪剛剛下了不足半刻,她這半刻鐘竟然一直僵在那檐下,不能動,無法避風雪才會如此。
足足半刻鐘?
他幫著她解下皮背子,解了自己的披風,用內面壓在了她的細膩雙足上保暖。
她低頭看看自己裡面的對襟妝花綠絨衣。
「可以了。」他阻止。她立時在他面前躺倒:「快。」
「……」他嘆氣看她。她自然知道他是男子,但柳如海這人的性情她大約也有四五成的把握。
——她必定對他還有用。
為免她凍傷,他又把銀針扎回穴位:「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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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扎的穴位有變,她感覺到,四肢被制住,睏倦躺在這車廂柔軟皮毛里,窩著完全不能動彈。
柳如海含笑,看著她朦朧了雙眼。她膽子確實不小。
還是她就是在試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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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會有些反覆。有什麼感覺?冷嗎?」
她並不冷,僵著四肢。感覺到僵硬的麻痹重新蔓延開來。似乎連舌頭完全僵住了。
她望著車頂。
「我……還有筆……錢,在陳……媽媽手上。你幫我給我……爹娘。」
他哧的一聲笑了。
「不用交代我。」他笑著,「我還在,你死不了。」
她沒出聲了。
反正已經交代了。
她本來想,也許是死不了。但再不開口說話也許就僵住舌頭,連錢放在哪裡都說不出來了。
「誠……誠福……寺。找……妙蓮……師太。」
她全力說著,但連她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也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
「睡吧。」他又在她頭頂下了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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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漸漸合了眼,只有腦海中還有一絲清明。
他搭著她的脈,敏銳地查覺到了,他愕然看著沉睡的她。再看看她頭頂四肢插滿了他的銀針。
他微沉吟,又取了兩枚針,在她的足心穴位慢慢插下。
他用帶苦味的藥油為她把雙足揉軟了。感覺到手下皮膚有過不知多少傷痕。但應該是用了極上等的藥,膚質保養得細膩光滑。他收回手,重新搭在她的脈上。
她還在防備。
甚至,有可能襲擊他。
——這就是修煉幽冥九變的絕頂高手嗎?她幾乎已經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都無法徹底探明她的十二氣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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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管?」趕車的車夫悄聲問著。這原是他安插在黃太監府上的。
這樣好的機會,馬上把青羅女鬼藏入密室,囚禁起來豈不是最好?燕王府那邊已經聽說了福壽丹的密報,急等要藥。
他嘆口氣。燕王雖然病重,經他調理漸漸好轉。但青羅女鬼與醫鬼陳明所制的福壽丹一出,不少藩王府便蠢蠢欲動。
他甚至判斷不了,她制出福壽丹,又攔在這裡突然上他的車,是不是一個陷阱。
他從黃老檔府上出來之前,託了老檔的關係,隨御醫秘密進了宮牆夾道查看了一具太監屍體。近幾日死亡。
聽說南康侯因為上回一樣的事件,被陛下訓斥。這已經不像是巡查時偶爾的疏忽大意,莫非賊人計劃周詳有行刺之意?
他思索著吩咐:「去誠福寺。」她應該是想去向妙蓮師太求醫。
「是,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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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福寺的內院,慧明師太提著食盒子,獨自走入地道。
她便聽到了地道深處里,傳來了怪異的嗥叫。鎖死的鐵門內,有狀若殭屍的比丘尼身影,慢慢地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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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的搖搖晃晃中,她漸漸醒了。
眼前還是朦朧的七寶燈光,身邊有他,馬車不知道駛向哪裡,還在行走。
「我以前……」她突然又說了半句,感覺到能說話,欣喜地嘆了口氣。
以前這個天氣,她還能策馬三天三夜地追捕兇犯,雪太大就在洞裡停下來,和蘇錦天一起,在郊外洞子裡生起大堆的火,把濕透的衣裳都烘乾。
回來時,還是活蹦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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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在寺門前停了停,又駛進了門內的車廊,他一抬手,終於起去了所有銀針。
「可以了。我幫你,還是你自己動手。」
「……我來。」她半坐起,靠著車壁,低頭看著懷裡的紫銅手爐兒。聽到了
車廂外的寒風呼嘯,七寶燈微有搖曳。她試了試,用雙手揉著蒼白雙足。燈光映出,她額頭微汗,把雙足揉得足夠暖和。這才縮在了皮裙兒下團住了手爐。
好在,並沒有凍傷的感覺。
他只作未見:「我讓人去替你借一身衣裳鞋襪了。稍等就是。」
她點點頭,終於把雙足烘暖,他又倒出藥油,慢慢地為她捏雙手十指。
不一會兒,便聽得腳步聲漸近,外面有人叩車壁:「柳施主。」
是女子的聲音,他揭開車門皮帘子,把她打濕的皮背子遞給外面的小尼姑,拿去烘乾。他轉身,她看到他手裡一套淨襪衣裳和一件灰布斜襟尼姑大襖兒。
「外面屋子沒備炭火,倉促間未必就比車廂里溫暖。」他讓她先把襖兒換上。
「柳公子,你膽子如今挺大的。」也許是為了減少憂慮,她穿好了灰棉布大襖兒套上了淨襪,她扣著頸下斜扣,和他閒聊著。
他失笑:「怎麼說?」她睡著時,他可沒碰她。難道還怕她殺了他。
她一身素淨,臉龐兒向來也不愛施脂粉,在燈下朦朦一層如瑩玉般。額頭上的包上了藥。又仿佛她當初在尼寺里,披髮掃地的模樣。她轉眸看他,眼中的燈光斑斕。她笑道:「聽說,柳公子你去宮牆夾道里,查看屍體了?」
他不意外,果然是傳出去了。他倚坐含笑:「是一位世交,讓我去看看。」
但他看到的傷口,兇手只有一人。他看著曹夕晚。
殺人者,是青羅女鬼。
那一劍是幽冥九變中的幽鬼刺。如果是她,她莫非有暗入禁宮,行刺皇帝之心?